因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为表歉意,成蹊决定带着景霄寒去下馆子。这里除了临江的酒楼, 还有许多漂浮在河面上的乌蓬小舟, 浮在水面上慢悠悠的摇。
成蹊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拉着景霄寒上船,小舟轻晃,他抬手一撑竹篙便离了岸。秋日里的江水本该寒凉,但大概是人太多的缘故,湖面上反而热闹,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阵阵箫声,婉转动人。
成蹊给景霄寒倒了一杯温酒,配上锅中浓白的河鱼,鲜香十足。
玉州的菜偏清淡甜口,不少羹汤点心,成蹊举杯道:“多谢玄天君一路上的照顾。”
景霄寒看着面前的酒,再看着眼前的人,手指尖不动声色那么一抖,他嗯了一声,学着成蹊,硬着头皮将酒干了。
成蹊看着景霄寒空荡荡的杯子,心道他的酒量可真好,和李景那个一杯倒完全不一样。便抬手又给他续上,夸道:“玄天君海量。”
景霄寒摸着杯子,坐的笔直,他将第二杯也一口闷了,垂着眼冷冷道:“尚可。”
成蹊给他倒了第三杯,景霄寒又一口气闷了,成蹊忍不住道:“空腹喝酒伤胃……要不您用些菜?”
“嗯。”景霄寒听见成蹊这么说,便抬手抓起筷子,筷子尖在盘子上开合数次,认认真真夹空气。
成蹊:“……”
他只得抬手给对方布菜,景霄寒便缩回手乖乖吃自己碗里的,夹什么吃什么,成蹊喂他一块鱼肉,他刺都不打算摘便要张口吞了。看的成蹊眼皮直跳,他连忙将筷子给按住了,景霄寒疑惑的看着他,伸手递过来,“你要?那给你。”
“有刺。”成蹊将刺给他全摘了,重新递过去,“不跟你抢。”
景霄寒又嗯了一声,低着头吃鱼。其实他的脸色是正常的,甚至动作都挺自然,除了有点僵硬,只要不仔细看,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他已经醉了,而且醉的不轻。
成蹊喝了口杯中的酒,细细打量面前的仙君,轻声问道:“玄天君不常喝酒?”
景霄寒懵懵的抬头,坚定道:“喝的。”
成蹊:“哦?那我再给您续一杯。”
景霄寒一僵,他本来在第三杯后,就偷偷将酒杯藏到桌案底,闻言便慢吞吞将酒杯推出来,认真道:“不可太多,饮酒伤身。”
成蹊垂着眼,他抬手将另一侧的茶倒进去,只见景霄寒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盯着酒杯被水注满,“停,多了。”
成蹊便将茶壶抬起来,景霄寒将酒杯扒拉回来,再度一口闷,不过很明显,他已经分不大清楚酒味和茶味了。喝完以后就可怜巴巴坐着,面无表情,像个雪色的瓷娃娃,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上头。
船崽河水哗啦啦的响,成蹊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了,酒劲上头,他感觉自己心头一片火烧,思绪都更分明了一些。
他看着景霄寒,自己捏着酒杯,状似漫不经心道:“从未听玄天君您提过家中人呢?您是从小长在三重天的么?”
“我没有家人。”景霄寒轻声道。
成蹊在脑袋中将自己与李景平时所有的相处细节过了一遍,他想起那年李景与景霄寒一同喝酒,千杯不醉的景霄寒和沾酒就倒一直睡不醒的李景。还有初次相遇时,李景第一具壳子那被蒙在布帛下淡金色的双瞳,以及前几日景霄寒喂给他的糖粒。
成蹊心脏狂跳,他顿了一顿,感觉自己的手指在抖。又喝了一杯酒,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轻声道,“玄天君您出来这么久,就不想家么?”
景霄寒这次就不回答了,他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成蹊听见他缓缓说,“想的,但我回不去了。”
说完这话,景霄寒便咚一声埋头,倒在了船舱内。小案上的鱼汤还在翻滚,白雾朦胧,带着鲜香气,成蹊却无心再吃了。他起身,越过小案将景霄寒扶起来,让他躺在个舒服的角落。
乌篷船摇摇晃晃,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画舫上传来幽远的歌声,光影被竹帘切碎,再零零散散落在景霄寒身上,银白的发和冷漠而锋利的眉眼,像一把剔透的剑。
“你是谁?”成蹊坐在一侧,有些恍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人努力的把船撑回岸边,废了老大的劲将景霄寒从里头扒拉出来,搀着他回客栈。
路边不少醉鬼,有的当街便躺在了地上,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在醉鬼身上翻钱,见有人发现,便一溜烟跑了。
成蹊扶着景霄寒努力的往前走,他叹气,“以后别喝酒了。”
景霄寒迷迷糊糊:“嗯。”
成蹊扶着墙喘气,“你好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