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公公多留了个心眼,画舫没在一号码头停靠,而是顶着太后的视线,硬着头皮借了梨园精舍的码头。
这里几棵垂杨柳已经长得很大,门帘一样的柳枝重重叠叠垂荡下来,加上太后也有一条画舫,外人远远看着也分不清。
太后得知竺年没在船上,就没再多问,还吩咐人给他套了马车,直接送进宫里头。
这么一来,就更没人知道小张公公回来了。
太后住在梨园精舍又不是什么秘密,附近许多人都能见到。出门遛弯能看见,吃个早饭能看见,听个戏也能看见,甚至买个菜都能看见。人们早就从最初的大惊小怪,到现在的淡然处之。
反正就把太后当做竺年的奶奶呗,当初竺年这位王爷不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嘛。
总之,大家习惯了就好。
这会儿看到带有宫中标记的马车,快关城门了还要往宫里头去,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等小张公公进了宫,才发现姜卓竟然不在,见着自己的干爹张茂实,着急地问:“陛下去哪儿了?我来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没说啊。”
张茂实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喝:“陛下的行踪也是你好打听的?”
小张公公后背一凛,赶紧道歉:“干爹,我知道错了。这不是着急嘛。一万多的厢军,老的老小的小,这大热天的就在码头那儿。我随便瞟一眼,就能看到满身的脓疮。苍蝇绕着乱飞。这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两人待在张茂实的屋里头,说话倒是不用太计较。竺年那边的情况,本就是报给张茂实汇总的。除此之外,其他一些情报,张茂实也都知道。
没有竺年的银鱼那么精英,但张茂实确实是兼任了姜卓身边情报头子的角色。
“这事情具体是兵部办的……”
“那咱们去找姚大人?”
“不。你怎么来的?”
小张公公说了,张茂实一听就说:“那敢情好,咱们马上借着太后的马车,去陈王府,让陈王去请姚大人来。几个小人,倒是算准了陛下不在,来使这些鬼蜮伎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走就走。
陈王府虽然离皇宫近,但过去也要一段时间。
到了马车上,张茂实倒是放轻松了一点,看着显然比他更放松的干儿子,笑骂一句:“本以为银城那种偏远之地是去受苦来着,你倒是享福去了,长了好大一圈肉。”
小张公公是觉得事情已经有张茂实做主,那问题就不大,自己也没有必要瞎紧张,跟着笑了笑:“您也知道,跟在嬉王身边,差了什么都不能差了吃的。银城比皇宫可小得多呢,来回跑腿也不掉肉啊。倒是这次来得急,没能给干爹打包些熟驴肉。”
“怎么?银城又弄出好吃的来了?”
“倒不是银城,是边上的军屯。王爷让他们养肉驴,这不最近陆续出栏了。小院的大厨做的卤的驴肉香得很。换别的时候可没那么快的船,怕送过来就坏了。看来还得等天气凉快点了,才能给您捎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张茂实突然说道:“嬉王说是以后都没太监了。”
这是竺年在宫里头写的东西,小张公公倒是不知道,闻言一惊:“怎么说?”
张茂实把上次竺年整顿后宫的事情说了:“我后来呀,把那计划都看了一遍。嬉王的意思倒不是把现在的太监都赶出宫去,而是说以后进宫伺候的男仆都不要再净身,有伤人伦。说是普通人家的男仆都能管得,宫里头自然一样能管。嬉王还写了个职业培训的东西,我抄了一份在我屋里,晚上回去了你拿去看看。我当了一辈子奴才,也不知道咱们太监要是出了宫之后,还能干什么?”
其实太监出宫不稀奇。
太监因为生理缺陷,到了年纪之后,不能再伺候人了,都会被放出宫去。从这方面来说,倒是比宫女更稳定。
但是大多数太监本来就是被家里人卖到宫里头的,出宫也不知道能回去哪儿,身上还不利索。他们往往一辈子待在宫里头,对外面的世界已经非常陌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生存。大部分人身边也没存下多少钱,最后下场都不怎么好。
小张公公想都没想,就直接回道:“要是我的话,到时候就去学校当个先生,教教小孩儿认认字,算算数字。”
张茂实下意识稀奇道:“有人愿意让太监当先生?”
哪怕以他现在的地位,但凡有“正常人”愿意认他当义父也好,先生也好,那都和认贼作父自轻自贱没什么区别。
有些太监得势之后,会在京城里置宅,还会“娶老婆、养儿子”,常人不知道,以为就是个富贵老爷。他不屑做这样自欺欺人的事情。
小张公公把自己在银城教书的事情说了,又说道:“要是不让我当先生,当个门房看看大门也好。再不然就在学校边上安顿下来,天天听着小孩儿的读书声、玩闹声,心里面也开心。我同义父小时候都苦,要是将来能见孩子们欢乐,将来没人会遭咱们这样的罪,不也是好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