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二姨能够上位,一来确实是因为她受宠,二来也是因为罗家没什么势力,罗娥也不聪明。说白了,就算罗娥生出了儿子,也不会动摇大皇子宋淮的地位。
也就是因为罗娥不够聪明,她自己没心思也没精力教导女儿,就照着宋淮的标准,给宋嫦安排的各种人。
她知道宋淮身边安排的人肯定是最好的,她女儿也不能差。宋淮有的,宋嫦也一样要有。乃至于婚姻,她给宋嫦选的驸马,要远比宋淮的太子妃有势力。
她其实不明白宋嫦学了些什么,只知道先生们对宋嫦多有夸赞,知道宋嫦和驸马琴瑟和鸣。唯一的抱怨就是小夫妻俩竟然不喜京城繁华,一直待在乡间当个田舍翁。
宋恒知道的比罗娥要多,但是他也不介意。宋嫦是他的女儿,有本事自然是好的。他的长女,漂亮聪慧,手下封地食邑无数,身份尊贵,学习御下之术不仅不是僭越,完全是必须。
若是事情没有波折,他们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如今的状况,宋嫦已经变成了一把对准了宋淮的刀。
或者说,宋嫦想让竺年认为,她是一把刀尖指向宋淮的刀。
她在向他这个反贼,展现自己对他的价值。
竺年觉得挺有意思的,提着刀拱手行礼:“今日多有叨扰,弟改日再来拜访。”
“弟弟慢走。”宋嫦回礼,看他转身离开,也没有收刀归鞘,刀尖的血迹凝固,像是一缕红色的丝绦。
“公主?”薛厦头一回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敢再和以往一样亲昵地叫她小婶婶。
宋嫦突然展颜一笑:“无事。阿厦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多泡一会儿,让管家去准备一服驱寒的药,别冻坏了。”
薛禾搓了搓手上的血迹:“走吧。我也弄弄干净。”
薛厦看着他家小叔叔一脖子瘆人的血,再看看夫妻俩没事人的样子,习武之人走路竟然感觉七高八低,犹如醉酒。等走出一段路之后,他才说道:“小叔叔,今日是厦鲁莽,不该带人进来。”
薛禾拍拍他的肩膀:“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把人带进来,他自己也能进来。他就是冲着这里来的。以后看到那位小王爷客气点,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他笑了笑,推他进屋,“好了,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薛厦欲言又止,视线一样黏在他的脖子上,心想这一大滩的血,怎么就不是敌?难不成还能是友?
薛禾转身回去自己屋里。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管事才敢小声说话:“大夫已经等着了。”
“嗯。”薛禾完全不像是流了这么多血的人,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就是看着吓人,破了点皮罢了。弟弟还是有分寸的。”
管事的脸色比薛禾都要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家主人竟然还能带着笑叫人弟弟。接下来他接到更加匪夷所思的命令:“……是。”
竺年在公主府待的时间不久,很快就带着人离开。
沈师爷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没法独立上马,最后是被人像小孩儿一样托举上去,丢了个大脸道谢。他看了看竺年,也不敢多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带队到了这个地界。
京县地界上,他人头熟,这片地方虽然没来过,但谁不知道这里都是一些惹不得的大户人家。平时谁也不会往这儿靠,哪怕赶路也会绕开这边的道。
他环绕四周看了一圈,再低头看看脚下铺着石板的齐整路面,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差别,他怎么就带路带到了这儿?
其实带路的压根就不是他,而是竺年。
沈师爷带路只是错觉。竺年用的技巧也很简单粗暴,硬件上就是他的马最好,哪怕同样的步速,大长腿雪鸦走一步都要比别的马快。沈师爷虽然会骑马,但是他骑着的是一匹温驯的牝马,比周围的马匹要矮。他的个子,也比其他人要矮。
竺年走在最前头,别的人自然跟着他走。沈师爷虽然有心带路,但是他被队伍包裹其中,视线受阻。京县大部分的道路都长得差不多,他只是以为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而已。
另外就是一点房产中介的小技巧——走路的时候不断说话,让人分心。
沈师爷在协助沈县令处理公务上面精明能干,但是在这方面哪能玩得过竺年?
竺年还安慰沈师爷:“您放心,沈伯父交代的事情,一定完成。”
一句话就将沈师爷从云里雾里间拉了出来,赶紧拱手说道:“可不敢当‘您’。殿……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学生便是。”
师爷不是朝廷命官,也不算是吏,通俗点来讲,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事业编。师爷是县令私人雇佣的秘书。当然这份秘书的岗位前途不可限量,几乎直接和跟着的领导挂钩。类似沈师爷这样的,现在沈县令是京县县令,等他升了官,他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而且有很大可能捞个一官半职,从沈师爷变成沈老爷。
师爷在协助上头“老板”工作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怎么为官的过程,所以师爷会自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