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号不是来者不拒,年纪越小的孩子,面试越严格,毕竟这代表着他们需要付出更长时间的培养投入。
每月的逢五都是东风号招人的日子,天还没亮,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队伍中有须发花白的,也有扎着小辫还不及人腰高的。
几个管事早早吃了一口饭,就去给众人登记,又搬了长凳,让人能少坐一会儿,一边劝说:“您孩子才五岁,进来能干什么?咱们是招学徒,怎么也得能干活才行。”
“管事老爷,您看看我家孩子!我家的岁数大,能吃苦,什么都能干!”
管事看看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在心里摇了摇头:“姓名、年龄、地址都要写实数,回头要去衙门核实。要是有虚的,直接带回去。”
东风号已经收了一段时间的人,众人早就已经打听清楚规矩。不识字又怕嘴拙说不清楚的,还让人帮忙写了相关的字条,轮到的时候让管事照着登记就行。
竺年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过来的前头铺面。
他坐在二楼,推开窗隔着帘子往外看黑压压的人群,吩咐:“准备点米汤发下去。”
在他边上伺候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躬身说道:“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对面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瞧着,嗤笑一声:“皋少就是心太软,也不怕他们就饿着肚子专门来吃大户。”
“就两口连米粒都看不见的米汤,能吃什么大户?”发下去的米汤什么样,竺年心里头有数。
青年是东风号的账房先生,闻言叹了口气:“您这样,赚到的钱永远都揣不到自己兜里啊。”
他是个落魄书生,因缘际会被竺年救下,之后就一直给竺年做事情,对东风号的财务状况再清楚不过。
东风号赚钱,非常赚钱;但是花费也不少。他们要在各个州府站稳脚跟,要做富贵人家的生意,阎王小鬼都要打点。那么多雇工的工钱不提,就是每个月养那些学徒的钱,都是一笔极为庞大的开支。
他觉得竺年这么做,完全是在给别人养孩子呢。那些开支,也不知道年纪小小的学徒们需要多少年才能赚回来。最近他还听竺年说要教匠人和学徒们认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揣进兜里的,和放在外面的,都是我的钱,谁也拿不走。”竺年不觉得这是大问题,“将来记账、谈生意都需要人,总为能真的画个花样都得我来。孩子从小养起来也好,品行清楚,不容易坏事。”
再说他已经通过了东风号,联系到了散落在北地的亲卫们。他需要一个正正经经的理由,把所有人联系到一起。
账房先生知道劝不住他这位东家,公事公办地汇报:“萍州、锦宁、鹿口、荷县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铺面,这是下面报上来的价钱,您看看。”
竺年扫了一眼,把鹿口单独圈了出来,让小厮去叫了一名中年管事上来:“你带几个人去鹿口,把客栈的事情办了,今天就去。”过会儿又带了个管事过来,把鹿口的那份单子推到人面前,“坐下瞧瞧。”
后来的管事脸色红润带光,穿着一身东风号管事统一的青布衣,身材并不高大却显得很敦实。他笑眯眯地向竺年和账房先生问了好,坐下拿过单子前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情。
他识字,在东风号内爬得比别人快,在管事里面也算是消息比较灵通的。在知道东风号准备在各地开客栈之后,他立刻就推荐了自己的侄儿到鹿口去当掌柜。
虽说上头只说是考察,但肯定是有这个心思。鹿口是个大县,客商往来繁忙,要是能在鹿口成为一家大客栈的掌柜,还怕没有油水可捞吗?掌柜的事情想的有点远,但是出差一趟的好处摆在眼前。各种补贴加一起,跑这一趟直接就能多赚一个月工钱呢。
单子薄薄一张纸,上面的字也没多复杂深奥。字迹是他熟悉的自家侄儿的,写着鹿口几处待选铺面的地址大小等优劣对比信息,以及大致所需花费。
管事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由得面露不解:“东家?”
竺年没什么耐心,对账房先生说道:“剩下的你来处理。”
两人等竺年下了楼,瞧不见影子了,账房先生才重新说道:“你侄儿胆子不小,胃口更不小,虚报了三成的价,真当东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竺年想开客栈的事情,他是一早就知道的。这不是竺年的心血来潮,没有马上启动,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竺年暂时不想动南王府留在北地的钱,但是手头有一大笔尉迟兰给的钱,还有东州纨绔们算作入股的钱。靠着这些钱,他把东风号开遍了北地,但想要开客栈,却远远不足。他借着东风号的生意,四处派人考察适合开客栈的地方。在这次最终确定地址之前,单是他知道的,竺年就派过不下四次人,有些地方还亲自去了。
各地是个什么行情,竺年心里头十分清楚。
管事被账房先生点破,汗出如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凳子上是坐不住了:“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许是我侄儿年纪小,被人骗了也不一定……”
竺年此时已经回了自己住的后院。
外面天井里垒着假山,底下绕着一池三色锦鲤,开着两盏红莲。
小厮没有跟他进去,守在院门外。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一个托盘,快步进来:“东家,有您的信……说是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