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座,”刘扶光道,“不算小了。”
晏欢不以为意:“也不能算大,武平皇帝自称圣宗,随处可见对他的谄谀取容之辞,听得我头疼。”
刘扶光沉吟道:“先进城,既然城主和皇家有深厚关联,那我想探听一下他的意见。”
晏欢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轻而易举。”
宛城内,皇后的娘家人正靠坐在椅子里,陷入深深的头疼当中。
死了一个外地人,这原本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那偏偏是个财大气粗的外地富商,偏偏还有四个执意要闹的兄弟,偏偏死得不明不白、可怖至极,偏偏在死前一夜与他的小儿子有过切实争执,并且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掌权者最怕的事情,不是穷困,不是式微,而是不稳定。
稳定象征高枕无忧,象征他的统治寿命能够长长久久地持续,而不稳定则是一切事端的源头,是每个位高权重之人都要率先铲除的病灶。
在圣宗治下,宛城的安宁已然持续了几百、上千、两千……八年!八年,是的,宛城已经安稳了那么久,它就像一潭死水,一潭舒舒服服,没有波澜的死水,现在,一颗突如其来的石头砸破了水面的宁静,也让城主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谁能来替他解决这个难题?城主发愁地按着头皮,城中流言四起,都说宛城游荡着一头凶暴无匹的厉鬼,富商不过是第一个倒霉的替死鬼,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更有甚者,有人居然说,他的小儿子就是那头厉鬼,对付厉鬼,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烧。
他在听到这种言论时勃然大怒,当即处置了几个口舌犯上的刁民,可谣言甚嚣尘上,哪里是处置几个人就能平息的。
有没有谁……谁能来替他解决这个难题?
第200章 问此间(二十八)
晏欢对自己在一夜之间制造出的恐惧和混乱,不是太满意。
时间确实充裕,身为龙神,他能动用的资源也十足丰厚,可他全心全意地扑在刘扶光身上,能分出一星余力,已是用了毕生最大的克制。尽管他略施小计,已叫满城的人都战战兢兢,淹没在惊惧与死亡的淫威之下,但至恶贪心太过,并不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
只能说,晏欢打小的性格就是这样,仙人们还在苦心孤诣地教导他什么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时候,他已在心里发誓,要将天道酬勤一般的鬼话狠狠踩到脚下了。
两人伪装成行色匆匆的普通行者,在进城时却并未遭到多少盘问,只因现下城内人心惶惶,人们全畏惧着那不知名的残暴厉鬼,恨不能把门死闭,在安全的家中待到地老天荒,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多事。
刘扶光瞥了晏欢一眼,“你做的。”
“我做的,”晏欢微微一笑,不是亲眼所见的人,绝不会相信,至恶的龙神,竟能露出如闺秀一般温柔娴静的神情,“你放心,没有死人,只是幻术。”
对神明而言,幻术抑或现实,又有什么分别?但他既然肯下这个心,刘扶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城里的人也一样,”刘扶光观察着街上寥寥数人的面容,“神色间疲倦无比,观其心魄,又完好无缺。”
晏欢道:“精养神,柔养筋,这些人各个像是被吸干了阳气的模样,偏生魂魄无损,这就有意思了。”
“走吧,”刘扶光道,“去看看此地的城主。”
有了惨案做铺垫,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官府,坦然地对此地的官员自荐。
刘扶光向幕僚陈述了凶案的疑点及不寻常之处,他自称游历四方的散居道士,来到宛城,发现了此地笼罩在异样的气氛之下。
“凡间欺世盗名者众多,”为了佐证自己的身份,刘扶光指绽灵光,放出一个小小的术法,“以此为证,还望大人信我。”
其实用不着法术,他一露面,幕僚眼中已有欣赏神色,待他开口之后,幕僚更是五体投地得拜服。言语是无形的武器,对于聆听的人来说,至善的言语,更如香花之于蜜蜂、鲜肉之于饿鬼。
他张口,倾国与祸国,都只在一念之间。
“都尉大人,”幕僚急匆匆进到内室,会见焦头烂额的上司,“外面来了两位云游四方的散居道士,有能力解决这桩悬尸凶案……”
都尉统领宛城府兵,帐下管辖上千人,城里城外的大小事宜,都得由他与几名副都尉向城主直接汇报。凶案未破,流言纷扰,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他的脸上拍巴掌。在他看来,死人本是小事,问题就在于这个人死得太出格、太骇人听闻,要是牵连到其余城池,引发连锁反应,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都尉能够平息的事端了。
万一惹来了王城那些人……
“不见!”听着手下近乎浮夸的吹捧,都尉回过神来,不禁大为光火,垂下去的厚厚眼袋亦是一阵颤抖,“两个外地流民,有什么本事,谁给他们引荐担保了,就往本官面前招揽?沽名钓誉的宵小,应该乱棍打出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