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凌风这才慢吞吞下榻理了理衣襟,朝沐凌轩深深一拜,“方才皇嫂受了惊,臣弟代为安抚一二。如今正好完璧归赵,臣弟告退。”
他故意把“完璧归赵”四个字,着重强调了一遍。
言毕,沐凌风大摇大摆朝殿外走去。沐凌轩瞥着他的身影蹙了眉头,云景却几步上前,紧紧搂住沐凌轩健硕挺拔的身子,眼泪沾得他胸口的龙袍一片透湿,
“陛下,方才吓死臣了……呜呜呜……”
所有愤懑、委屈、心伤,在见了沐凌轩的这一刻再难自抑。见云景蜷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己,沐凌轩也心底一酸。他抚着云景的头发,贴上他满是泪水的脸蛋低声道,“是朕疏忽了……朕不该放你独自一人陷入危局。今日朝堂之上那几个老东西,朕绝不轻饶!”
话音未落,方才呜咽般的猫叫,又不知在何处幽幽响起。
“陛下!”云景赶紧又往沐凌轩怀里缩了缩,搂着他脖子的手指都泛了白。
硬挺的肌肉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云景隔着龙袍也能嗅到,却又突然想到沐凌风方才的话。
“陛下,这里,原来住的是谁啊……”云景瑟瑟发抖。
沐凌轩一愣,“小风子没和你说吗?这是朕和他的生父,生前的寝宫。”
他见云景脸色煞白,料是方才那小王八蛋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干脆和云景细细解释,“那天就是在这里,这张榻上,爹爹和几个武将在这儿。我和小风子,被太监拉来跪在殿外。爹爹的哭泣求饶,和那些男人的笑声不时传出来。朕已经八岁了,隐约明白里头在发生什么。只是任凭朕哭天抢地,守门的侍卫都不为所动。小风子还小,还不停问朕,为什么爹爹在哭。”
沐凌轩阖眼,叹气,“朕只能拼命捂着小风子的耳朵。废帝是想让我们俩明白,爹爹受辱而死,我们从此在宫里再也抬不起头。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他天大的恩赐,只战战兢兢做他的狗就好……”
“求陛下不要再说了!”云景赶紧从榻上跳下来,又觉不妥,扑进沐凌轩怀里抱住他,“不是小景儿嫌弃这里……是怕陛下伤心。咱们,回长景宫吧。”
“小景儿害怕了?寰宇帝那般禽兽不如……朕如何能和他一样!”拍着云景胡乱安慰,沐凌轩越说脸色越沉,“小风子,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云景尽力宽慰,“没什么。许是这里离我晕过去的地方最近,王爷才带我来这儿歇息。”
苏衍急急进来,眼尖看到云景的衣摆和床榻上都染了血,正欲开口,云景却伸手扯了他的衣袖。
事后他与苏衍解释,“如今边患当头,皇上忙得焦头烂额。莫要再让他为了我的事分神了!”
秦太医来给云景诊了脉,只说仍是气血亏损。一旦情绪激动,下身就会溢血。虽对腹中胎儿无大碍,长此以往,云景自己的身子会越来越弱,生产之时也会十分凶险。
秦太医开了几副药。愣是云景再怕苦,也不得不全都灌了下去。
只是喝了药之后,云景更觉各种恶心感上涌,身子越发不舒服。他不得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晌午。醒来之时,云景惊觉沐凌轩一夜都没回长景宫,却见苏衍带了几个小太监进门收拾打点。
“出什么事了?”不知为何,云景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苏衍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相告,“回主子的话,裴将军在前线中了埋伏,四万宇凰大军陷入重围生死未卜。皇上这回,要御驾亲征了!”
“什么!”云景大吃一惊,赶紧起身就往御书房跑去。
沐凌轩刚与兵部几位大臣将军商讨完军情。他两眼通红,脸色暗沉,显然彻夜未眠。云景赶紧扶住他,喂他吃了两口粥,低声道,“臣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臣也要一起去!”
历史上这一仗因为内奸,宇凰损兵折将,不得不赔款求和。然而云景念着还有小叮咚的帮忙,那些杂七杂八的商城道具拿来用用,或许可以扳回危局。
然而任凭云景如何苦苦哀求,沐凌轩就是不肯答应。他的理由也很明确,“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怎能去边疆苦寒之地冒险。”
云景失魂落魄出了书房,却听候在门口的两名将军正窃窃私语,“他怎么还有脸来见陛下?钦天监说他肚子里是妖星,皇上还不信。这不,他刚怀上孩子,战无不胜的裴将军就吃了这么大的败仗。”
另一个声音更低沉,“听说了没?这回裴将军是陷入了‘鸳鸯伏火阵’。可这‘鸳鸯伏火阵’,是昔日沈家军才会的阵法。自沈焕死在边疆,沈云棠被俘,再也无人会用此阵法。难道沈云棠成了戎然王禁脔的传闻,竟是真的?”
“沈云棠”三个字入耳。云景立在那儿,耳边嗡嗡作响。
这正是他,在边疆被俘后,生死不明的大哥的姓名。
越来越多原主的记忆涌向心头,连细节都丝丝入扣,仿佛这就是千年前自己的亲身经历。对骨肉至亲融进血液中的怜惜,令云景每一寸骨骼肌肤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转身又跑回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