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说书人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晚是被架在了砧板上,哆哆嗦嗦地被几个丹霞派弟子簇绒着下了楼。身后跟着个抱了柄琵琶,同样抖得似筛糠的小书童。

被人强行摁在椅子上,年迈的先生仿佛又苍老了十岁:“各位仙长厚爱,老朽进来没得更好的话本子,都是些陈词滥调,不如您改日再……”

“老先生不必客套,就将近来那本『玉清旧事』再讲一遍。”

“啊对对……”这可怜的老先生在丹霞派弟子的凝神下冷汗直流,握着惊堂木的手都在抖,“仙长指的可是素月仙子和她的魔尊徒弟!”

凌霜铭险些一口茶喷在沈初云脸上。

『玉清旧事』是什么,素月仙子和魔尊徒弟又是什么,这些人的底线又在哪里?!

关键是天界战神男扮女装,又关他凌霜铭什么事,素月仙子这个名号他还能洗脱吗?

而玉清派众人包括沈初云在内,都在听到这话本名字的一瞬间,脸色沉得堪比外面愁云惨淡的夜色。

在微妙气氛里,书童巴眨着惊恐的眼睛,转动琴轴开始弹奏。

而这老先生不愧号称浮州快嘴,在琴音响起的瞬间便自坐立难安的状态走出,清清嗓子开始讲起话本内容。

故事便从魔尊幼时被族内抛弃,流落玉清山被素月仙子捡到开始。起先倒也没什么,只是些素月仙子和小徒弟之间的奇闻轶事。

凌霜铭麻木着一张脸呷茶,心中默念着素月仙子的事和他凌霜铭无关。

但他越听越有些坐不住,总觉得这对话本里的师徒间的相处,似乎过于缠绵了些。

比如幼年魔尊不会洗澡,素月仙子便与他同沐,撩起的水花溅湿她的衣裳,在一片水光和烛光间,仙子“面若桃花”。

再比如青年的魔尊与仙子下山剿灭妖修,魔尊不甚中了妖毒“欲念难解”,仙子为他诊脉后“眸光潋滟,双颊飞红”。

听到这里凌霜铭眉头渐渐颦紧,终于觉出不对来。

这哪里是普通的话本子,分明是青楼楚馆间最流行的禁书。

说书人讲到这里,嗓音沧桑悲壮,视死如归地棒读:“魔尊与其师解罗裳,共赴云……”

“碰”地一声巨响,风岩最先惹不住暴起,一掌将面前木桌拍成齑粉:“世风日下,不知廉耻!”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道黑影闪过,面庞俊美的青年面若修罗,攥住了老先生的衣襟。

“老头儿,给你一次机会。把这话本内容给我改掉,改得好赏金千两,改不好人头落地。”

第96章

黑衣青年话音刚落, 一道法光便朝他后脑勺袭来。

“你是何人,也敢管丹霞派的闲事?”

青年并不理会那名金丹弟子,他甚至没有偏头闪避。法术打在身上, 如同泥牛入海, 被他的护体灵气消弭殆尽。

对于金丹修者的大声嚷嚷, 他也充耳不闻,只是专心致志地向说书人施压:“老头儿, 把你的底本拿来。”说着他拎小鸡似的将老先生提离圈椅, 自己堂而皇之地坐了上去,“晨烟, 笔墨伺候。”

“早就为主上备妥了。”

顺着低沉悦耳的声音,凌霜铭终于看清了随侍在青年身后之人。

晨烟恭顺地抬头将沾了墨汁的笔奉上, 清逸脱俗的脸便暴露在烛火中。只是一颦一笑却带了说不上来的邪性, 平白令本该颇有亲和力的脸带了生人勿近的气质。

沈初云亦在打量这两人,看清晨烟的容貌后, 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凌霜铭。

即便半隐在阴影里,面上还带了层易容, 可他的五官仍然说不出的清润淡雅,冰白如玉的肌肤及纤尘不染的白衣在另一侧灯火的投射下镀了层光晕, 好似一束朦胧的月色悄然落入这小小的酒家。

晨烟如果没有那抹邪气在,容貌应当与凌霜铭有三分相似, 可惜终究只是轮廓的形似罢了。

想到这里,沈初云忽然由衷地生出自我厌弃,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