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没走出多远, 山道尽头飞雪氤氲处,现出一点青色人影。

是穿着玉清派弟子服饰的雒洵, 凌霜铭意外地抬了抬眼睫, 小家伙是早就算好他要来,才特意在那里等着?

果然, 小小一点黑影很快朝这边掠来。

雒洵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凌霜铭身旁,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油伞, 撑在自家师尊头顶:“外面风大,师尊怎么亲自上山, 当心受凉。”说罢,他又取出件绒毛大氅, 不由分说地将人罩起来。

凌霜铭看眼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只觉自己都快被雒洵包成个硕大的粽子。刚想说上几句,冷不丁想起成镜影临走前语重心长的话。

“孩子正是十五六岁,喜欢忤逆师长的年纪, 若不耐心引导, 怕是要长歪了去。师弟应当多关心师侄, 与他更耐心地沟通才是。”

于是凌霜铭舒缓了眉眼,轻轻揉了把雒洵毛茸茸的脑袋:“为师哪有这么脆弱,阿洵还是多将心思放在修炼上。”

雒洵粲然笑着蹭了蹭那只温凉的手,心里却直犯嘀咕。

——以前就是太过专心修炼,才让师尊被那些可恶的话本造谣中伤,他这个亲传弟子,实在太过失职了。

他敛去眼底戾色,一对琥珀眸子清亮澄澈地直视凌霜铭:“弟子听师尊教诲便是。”

凌霜铭对他乖顺的模样甚是喜欢,满意地点点头:“阿洵,为师方才思索良久,从前对你的关注确实不够。知行堂设立以来,都将授课推给其他长老。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学堂观摩授课,刚好能看看你的丹术究竟哪里出了缺漏。”

“不是师尊的错。”听到凌霜铭难得地自省,雒洵顿时有些不忍,急忙说,“是弟子不争气,连累师尊为我劳心费神。”

凌霜铭摇摇头:“是我怠惰了。只是我精神时有不济,恐怕会误了开课的时辰,今晚你就宿在主殿内,明日我们一同前去。”

话音未落,罩在凌霜铭头上的伞晃了晃。

雒洵眼眸倏地一亮,脸颊慢慢泛上红晕,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抖:“那弟子便叨扰师尊了。”

……

静谧的室内,里间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声,撩拨人的心弦。

雒洵坐在外间软塌上,拥着柔软的被褥,浮想联翩。

记得多年以前,他也曾与师尊共处一夜,只不过那时是宿在师尊的床榻上。只可惜,当晚的记忆一片模糊,根本想不到任何细节。

而今天,他本以为难得师徒二人能有大段独处时光,可以与师尊秉烛夜谈。

——事实上凌霜铭也是这么说的,谁料其所指的谈心,是将剑道上不明之处掰开揉碎了为雒洵讲解了一整夜。讲到会神处,还要亲自比划示范,最后出了身薄汗,正在里间沐浴。

师尊分明对他关切至极,哪怕在病中都对他的功课细致到极点,雒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

薄纱质的屏风半遮半掩 ,能看到溶溶灯火自其上洇出,以及那人纤细瘦削的肩头。墨发被彻底放下,挡了半边旖旎风光,却平添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雒洵只觉心中莫名的燥火倏地旺了起来,唇齿间有些干渴,喉结轻微地滚动一下。

凌霜铭对雒洵并不设防,草草将身上的水渍拭去披上寝衣,他回想着对雒洵讲过的剑法,觉得某处还未讲尽,便从里间绕了出来。

这清冷如雪的人素日里都是衣衫端正,发冠高束,如今在昏黄灯影下,半湿乌发披落在肩头,将轻薄的寝衣晕染得有些透明,隐约瞧见其下清瘦的轮廓。

此时他的领口亦不同于正装时的严丝合缝,随意地敞着,能清晰地看到锁骨的线条。有清亮水珠坠在他修长脖颈上,愈发显得其人冰肌玉骨,整个人都仿佛笼着一层莹润柔光。

雒洵正出神地想着心事,乍一看到凌霜铭缓步从屏风后转出来,灵动的眸子都发了直。

不过很快他便回了魂,连忙抄起挂在衣架上的披风,盖在凌霜铭肩头:“师尊怎么又到外间来了,穿得这么单薄……”

“好了,我没有这么娇气。”凌霜铭虽是这么说,手上却不由将衣衫拢紧了些,“刚才与你所说的剑式,尚有纰漏处。与人对战,不可拘泥于剑招,‘回风扫叶’呈上挑之势,可巧妙借由敌人之力,还施彼身。但实战中,亦可将其剑路作出改变……”

许是水汽蒸腾的缘故,师尊略有些苍白的薄唇浮出殷红的色彩,渐渐往两边淡去,像点染了朱砂,好看极了。

听着他清灵嗓音,雒洵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刚好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正拢着披风的领口,带出的褶皱下,锁骨附近的浅窝还残留了水光。

他忽地想起,那日在十渊寒狱内融合了魔魂,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当时残留在唇齿间的温软,和混着青涩松香的腥甜滋味,在此时一下被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