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谁也没告诉, 拿到出院许可就离开了医院。
天色有些阴, 他忽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一个人, 静静地。
海边公园还是老样子,周末游客尤其多。他数着台阶,一步一步登上山顶。
那里光秃秃,只有一块小小的、不具姓名的石碑。
从山顶能看见环绕晋城的海湾, 今日风平浪静, 海面掠过一群群的飞鸟, 人们在近海玩耍、冲浪,发出阵阵笑声。
没有人关注这块石碑,更不知道它的来历。
一对青年情侣走过秦晷身后,女的被石碑绊了下,抱着男友胳膊嘟囔说:“这东西真讨厌,从我小时候起就在这了,你没觉得它和整个公园的格调很不搭吗,提了好多次意见了,公园就是不拆,存心膈应人呢。”
“可不是,”男友道,“我小时候不听话,大人就说要把我带来这儿,让碑里的孤魂野鬼把我抓走。”
“哈哈哈!”女友被逗乐了,拉着他疯跑起来。
秦晷冷冷注视两人的背影,在石碑旁坐了下来。
纸片人不会知道,这碑里沉睡着他妈妈的灵魂。
不只他妈妈,还有赵拓,还有无数在任务里死去的反穿书组织员工。他们不会因为任务完成而复活,死了就是死了。被拯救的纸片人不会知道他们,除了亲人也没人会记得他们。在现实中,他们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坟墓,因为那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知是哪一任高层做的决定,给大家统一立了块碑,不具名,不立传,石碑空空荡荡,看起来像个可疑的土包。
秦晷小时候常来这里,特别是妈妈刚过世的那几年。秦延肆总是很忙,对他的事一向不上心,没送他上过一次学,也没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
那会他刚上小学,虽然也是组织内部学校,但孩子们的恶毒也和纸片人一样,他们嘲笑他,说他是丧门星,克死了妈妈,现在连爸爸也不要他。
他难过时,就是会跑来这里,一遍遍地问地下的妈妈,为什么要和秦延肆这样的男人结婚。
妈妈始终没有回答。
直到有一天,赵拓偷偷跟着他,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那一天,赵拓第一次对他说起了自己的首个任务。
“我当时吓坏了。”赵拓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没进任务之前,我很兴奋,充满干劲,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进任务历练。可是进去之后我才明白,那根本不好玩,无数的同伴死在我面前,血流成河……好不容易完成任务,纸片人还要发难……
“日初,我没跟你说过,当那个纸片人向我冲来,我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教科书从没教过我面对纸片人攻击该怎么办。理智上,我知道自己必须保护他,可那一刻,我只想保护我自己,所以我拿起了刀……
“你永远也想不到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一个阿姨冲到了我们俩之间。我们的两把刀同时刺进她的身体,她就那样死了,躺在了你脚下这块石碑里。日初,我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有多么伟大的意义,可我想结束这一切。”
那是赵拓唯一一次说起自己的首任务,也是他第一次坦露想要改变世界的决心。
从那以后,赵拓坚定地做出各种尝试,尽管很多过于理想化的东西秦晷并不赞同,但秦晷不得不承认,他俩的初衷其实非常相似,都是迫切想要结束这该死的一切。
“所以我真的不能回到过去吗?”秦晷抚摸着石碑,喃喃低语地说。
秦延肆所谓的派人查,不过就是在不惊动高层的情况下,动用自己的势力去查。
然而这事已经查了三年,就算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也早就落入高层之手,秦延肆查不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正胡乱想着,一滴雨水落到了头上。
“呀,下雨了,快走!”纸片人们抱头狂奔。
秦晷没动,秋天的雨不大,只有些冷,他觉得自己正需要清醒。
没坐多久,一片阴影挡在头顶。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荀觉撑着伞,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他挑眉,拍拍身边的位置:“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