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出事之时在保姆的工作时间,严格来说属于看护失职,但乔奶奶执意不同意保姆跟着出门,雇主对此也是知情的;至于是否是因为她太害怕了而没有及时呼救,导致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尚无法证明,真要打起官司来,两方也没这么容易掰扯清楚。

再者乔奶奶一生与人为善,想来也不愿意死后不得清净。

小保姆对于乔家感激又愧疚,她参加了乔奶奶的葬礼,在追悼会上哭得不能自已。反倒是乔妈出面原谅了她的过失,才把人劝住。

送走客人,三人坐在客厅里休息。钱尔白切了盘水果,放在茶几上。

乔妈翻出很早以前的相册,三人一张张翻看着。

看着那些黑白照片上已经逝去的人,乔妈心中酸楚,不由伤怀道:“人来这世上一遭,不管是苦难还是风光,死后也就只能留下些不会动的相片了……”

乔爸看到了乔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愣了一下,看看钱尔白,又看看照片,道:“难怪你奶奶说真像……”那张照片穿着军装,高大英俊,面容神情几乎与钱尔白一模一样。

乔妈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婆婆她是想公公了啊。”

记忆里父亲在世时对母亲非常好,两个人从没红过脸,一直是相敬如宾的样子,乔爸想到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一人把他拉扯大吃了很多苦,心中一疼,又开始后悔没有多花点时间陪陪她老人家。

为人子女的,总想着多挣点钱,先给父母物质优渥,等闲下来了就多陪陪父母。但钱哪有挣完的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人都懂的道理,但只有切实经历了才知道这句话究竟有多痛。

两人陷入回忆中,垂目沉思。乔妈心有触动,想道:这么多年过去,老头子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钱尔白看着那张照片,心中有些复杂。只有他知道,乔奶奶透过他看的人,并不是乔爷爷,而是乔卑斯。果然,伪装的再像,骗得过基因测序机器,也骗不过日夜相处的亲人。

他在心中问系统:“六六,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灵魂吗?”

卢六六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但是他们的意识消散在同一片过度,宿主可以当他们已经重逢了。”

钱尔白胸口感觉空荡荡的,他按在心脏上,感受着手下沉劲的跳动,心中首次怀疑系统的情报。

在他一遍遍说着“乔乔会好的”,亲眼看着乔奶奶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心脏处有一丝微小的抽痛,像从中抽离了什么,有些凉,穿过背脊消散无形。

接着,那些在手术室门外突然爆发的悲伤与不舍,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被乔爸乔妈抱在怀里,身上沾染着他们的泪水,耳边是他们沉痛的低泣,他却无法进入他们的圈子,感同身受的一起哭泣。

这才应该是一个外人应有的状态,为逝者感到惋惜,但不会过度沉浸于悲伤。

而之前的感情,应该属于已经被系统判定为意识消散的乔卑斯。

钱尔白按下这个发现,什么都没有说。

送走了乔奶奶,乔家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尤其乔爸,平日里顶天立地男子汉,私下里经常看着乔奶奶的照片默默红着眼睛,某天夜里从睡梦中惊醒,突然抱着乔母哀恸大哭:“云珍,我没有妈了……”

有妈的孩子年纪再大也是块宝,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一夜之间就彻底长大了,再也没有了放肆撒娇的资本,也再没有了会被无限包容的港湾。

钱尔白暂时留在唐市。

老房子根据乔奶奶的遗嘱,留给了乔卑斯。乔爸乔妈在唐市另购置了一套房子,过了乔奶奶的头七,为避免触景生情,便般走了。

钱尔白为照顾乔爸乔妈,和两人住在一起,偶尔回老房子里看看。

老房子里的卧室还保留在乔卑斯上大学时的样子,原主从小学到高中得到的奖状,奖品都原原本本的保存着,他的衣服按四季从里到外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书桌上的摆饰都不染纤尘,显然有人经常擦拭。

原主的房间不喜欢外人进来,这个每天给他打扫房间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看着房子里的点点滴滴,钱尔白想起了厨子世界里的收养他的老板娘。

她身材矮小,但体格健壮,黑黝黝的脸膛上映着炉火,照的两眼闪闪发亮。

她自己也就是个苦命的人,嫁了个男人没两年进城送货被惊马踩死,留下个瞎眼老娘,和间赔钱的菜肉铺子。起早贪黑地干活勉强维持两人生计,却在看到数九寒天穿成个不会说话的光屁股娃娃,冻得浑身发紫奄奄一息的钱尔白时,骂了两句“天杀的贼扔孩子不扔远些”,扭头就把他抱回家当自己孩子养大。

当他最终成为名动天下的厨神,给皇帝做完了寿宴,坐着御赐的四驾的青盖马车回到那间从前的铺子,现在的酒楼时,这个本该享受荣宠的母亲却把儿子拉在怀里好一阵检查。世人都羡慕他一朝得宠在圣前露脸,唯有母亲却在为儿子的安危而担惊受怕。

一百多年过去,那种被关爱被疼惜的感觉他始终难以忘怀。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也是他第一次对于原主的世界生出由心而发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