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对大师兄笑的次数增多了。
他竭力放下一切心结,努力在他面前做回那个无忧虑的小师弟。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是能觉察到大师兄在某些他没注意到的时刻,以一种极为深不见底的眼神注视他。
以前这种眼神也有,只是随着他一天天长高,次数越来越增多。
院子的梨花树开了又落,重复了秋天和春天两回。云台的梨花与别处都不同,开春秋两季,落花便会结果。
少年人长高总是很快的,稍不留神便像春天抽条的柳枝一样,嗖的一下,原来的弟子服便短了裤脚,缩了袖口。
初夏的一天,云倏站在廊下看他练了一会儿剑,忽然唤他过来。
“怎么了大师兄?”衣轻€€用袖子擦擦汗水,不解地走过来仰头问。
云倏停顿了一下,沉声开口:“今早玉妙宫来了一封信,在我们两派地界相接的金陵城里,最近出现了水鬼害人的案子。他们门下年轻弟子人手不够,便写信让我们派些弟子过去。”
衣轻€€懂了:“大师兄要我下山去处理这件事?”
云倏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三师兄带队,他会照顾好你的。尽力而为即可,不必勉强。”
衣轻€€发顶蹭了蹭云倏的掌心,声音软软的:“那我这次下山,多久才能再见到大师兄你啊?”
云倏不由放低了声音,慢慢揉着他落到自己手边的一缕发丝:“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半个月就会回来。乖,听你三师兄的话,尽量……不要和他顶嘴。”
“不过,”他顿了顿,垂下淡薄的眼睑,“实在忍不了,该批评的也还是要批评。”
“嗯,我知道了。”衣轻€€眼眸弯弯,盛满笑意,又想到半个月见不到大师兄微微黯然,不舍地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得把这个味道记到脑海里,这是独属于大师兄的,冷冽微辛的熏陆香气息。
云倏不懂如何抒发离别之情,只好任他抱了搂了,手找不到放的位置,便轻轻放在他背上拍着。
下山前最后一夜,衣轻€€躺在榻上久久合不了眼。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低沉如叹息的埙声,不由起了精神,眼睛在黑夜里也发出光亮来。
他蹑手蹑脚顺着后廊的梯子爬到的屋顶上。这梯子还是前几天大师兄修补屋顶时落下的。
果然云倏正坐在屋顶上轻轻吹着埙。见他来了,像是料定他没有睡着一般,招了一只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衣轻€€坐在他身边的檐脊上,在浓深雾寒的夜色里偏头,认真看他大师兄吹埙。
他其实不太喜欢埙的声音,因为它实在过于低沉,也过于哀怆,像冬天最低最冷的北风,刮过寂寥空旷的雪原,化作一声叹息后,便在这世上了无痕迹。
但大师兄总是喜欢在夜里吹埙。说是喜欢,但衣轻€€住进云台这六年多以来,也只见他吹过四五次。
埙的声音不尖锐,低得仿佛一切咽在喉咙里说不出的话。更像吹给大师兄自己听的。衣轻€€渐渐困意上头,脑袋不住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云倏伸手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这一夜,这埙是吹给他们俩一起听的。
云倏轻轻偏头,玄幽的眸子沉着黑夜的雾气,极深极深地凝望衣轻€€睡熟的脸。而衣轻€€睡梦香甜,难得梦里干干净净,因而并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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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倏是去西北除妖。去金陵城的一行人在山门处和他分手。
听着大师兄的嘱咐,随逐不住点头。等大师兄一走,随逐原形毕露,伸着懒腰大笑出声:“山下的美人还有美酒,我随逐又回来啦€€€€”
衣轻€€了然地点头。
叶聆风也了然点头。
步九八挠挠头:“你俩打什么哑迷?”
另一个比他们大十岁的师侄解释:“大家刚刚还奇怪呢,三师兄怎么突然对带弟子下山历练这种事这么殷勤€€€€原来果然是奔着金陵城去的。”
步九八:“金陵城咋了?我们是去除水鬼,又不是去逛勾栏的。”
那个师侄老成地点头:“这案子就是发生在秦淮河畔的呀。九八师叔,你说让三师兄去那地方除妖,不就是狼进了兔子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