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渐没说什么,对他人目光的去留、情感的归属都有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漠然。
只是偶尔,和这些人同处一片璀璨灯火下的他,会感到有些冷。
每当这时,他就会本能地将所有翻涌而上,不知名的情绪压抑下去。那时的他还太小了,无法辨明那些纷繁复杂,折磨着他的东西叫什么。
只知道这些被人类命名为情感的东西具备侵蚀性,会慢慢污染他用稚嫩的、初步的,对世界的认知构建起来的理性。
但曾经的他,是没有这种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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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鸿渐出生在一个隆冬腊月的季节,医院外北风呼啸、白雪飘飘,医院内宾朋齐聚、其乐融融。
私立高级医院的vip套房内,他刚刚生产完的母亲抱着他,目光似水温柔。
周围都是恭维的人,他的父亲也在这群人中,直到被医护提醒,他们才渐渐散去。父亲送完客,又回到病房,陪伴在妻儿身边。
那时他的出生是受到祝福的。
往后自他有意识起,顾鸿渐也总会听母亲说起那天的事,讲她当时有多高兴,婴儿期的他有多可爱,每天抱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
“小鸿是妈妈最爱的宝贝,拿全世界和妈妈换,妈妈也不答应。”
听着母亲直白抒发喜悦的言语,生性内敛的顾鸿渐害羞地低下头。红晕透出薄薄的、娇嫩的面皮,一直烧到了瓷白瓷白的耳朵上。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没想到,那个说要看着他长大的母亲,会得癌症。
那么美丽温柔、那么端庄得体的妈妈,有一天也会离开他。顾鸿渐呆立在病床前,怎么也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他扑上去拉住母亲的手,像攥着沙一般紧紧握着。
可是,纵然他有万般不舍,伴随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忍心看到病床上,被疾病折磨,无比痛苦的妈妈。
在母亲意识弥留之际,顾鸿渐轻轻握着母亲的手,懂事地说:
“妈妈在天上,一定会更幸福的。”
“那里不会生病,也不会痛。”
“妈妈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每天抬头探望您。”
顾夫人听了,目光却更悲伤了。
她的儿子永远都那么懂事,永远都在压抑自己。
“我多希望……你、你能……任性点……”
病榻上的美人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停止了心跳。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东西,是眼角滑落的泪珠。
顾鸿渐大恸,眼泪也如连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他很少哭,此前没有,此后更没有。
他踮起脚尖,抹去妈妈饱含落寞的眼泪。
顾夫人永远是精致优雅而美丽动人的,他要她走得也完美体面。
再后来,父亲结婚了,组建了新家庭。
小小的他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当晚,顾鸿渐趴在窗口眺望夜空,暗暗说:没关系,妈妈,有我一直记着您。
天边群星闪烁,年幼的孩童把这,当做是母亲对他的回应。
再后来,顾鸿渐一年年长大,也比一年年沉默。他不是完全不说话的,只是越来越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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