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没记错,每月定时发俸禄般往陇西递的几封弹劾折子里,大半是兵部尚书的手笔。
一般这些折子都是侍郎起草,递给尚书过目,没问题后再誊写一番做定稿。
若浦砚说他不清楚自己顶头上司每日致力于找江懿的茬,江懿断然是不信的。
“这两年陇西多亏了有江大人守着,百姓才能安宁,我们这些在燕都的也能放不少心……”浦砚继续絮絮叨叨着,“只是下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怕讲了惹江大人不快。”
江懿听到他这话,动作微微顿了下,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今日大年三十,既然浦侍郎觉得要说得话听起来不如意,那便还是不要说了。待过了年关,浦侍郎愿怎么说都无妨。”
浦砚被自己挖的坑绊了一下,面上先前的客套和恭敬都变得生硬了很多。
他轻咳一声,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江大人今日来宫中,是为何事?”
“我父亲为陛下备了贺礼,要我将礼物送来……”江懿道,“就是不知是否会打搅陛下。”
浦砚眨了眨眼睛,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应当,应当是不打扰的,陛下一直念着前帝师的教诲恩情,大抵也不会计较。”
宫中侍卫认得江懿那块牌子,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浦砚似乎变着法儿要从江懿这里问出什么话来,却都被人四两拨千斤般堵了回去。
江懿最后停在御书房外,十分亲切道:“浦侍郎呢?也寻陛下有事吗?”
浦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跟着江懿来到了御书房门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聊着天没注意,下官是来找福公公的。”
福公公?
这个名字在记忆中埋得太深,江懿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应当是一年前那个趾高气昂来陇西的钦差大臣,所谓的大内总管。
思及此处,江懿没再继续询问:“那你去吧,别让福公公等急了。”
浦砚连忙应了,小步跑着向殿外而去。
守在御书房外的小黄门见了那块丞相令牌,连忙跪了下去,夹着嗓音道:“陛下正在书房中批折子,还请丞相大人稍等片刻,奴才回去启禀陛下,再来给您答复。”
他说着撩起衣袍起身,推开了御书房厚重的木门。
江懿将手拢进衣袖中,目光流连在御书房外的门廊中。
记忆中,上辈子最后一次来燕宫时,乌斯人已经打到城下了。
昔日那些道貌岸然的达官显贵树倒猢狲散,拖家带口从燕都逃亡,全然没了平日求和割地时的谄媚嘴脸。
而洪文帝愧对先人,于寝宫中拔天子剑自刎,只留下一个刚满十岁的太子。
江懿叹息一声,指尖抵着太阳穴慢慢按揉了起来。
最近不知为何,他愈发频繁地梦见了前世的事。
分明重生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却不知为何心绪不宁,以至于每日忧思过度,不知是额角还是太阳穴一直时有时无地疼着。
但无论如何,总梦见前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正自顾自胡思乱想着,那小黄门从御书房中出来了。
“回禀丞相大人……”小黄门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咳一声,“陛下现在有要事在身,可否请您……择日再来?”
择日再来?
若方才没在宫外遇见浦砚,江懿说不定真的就打道回府了。
但他现在心中隐隐预感不祥,低声道:“我有要事向陛下禀报,若陛下现在正忙,那我在外头等着也无妨。”
他说完后退了一步,似乎是真的要就这么站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