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身上,老马嘶鸣一声,披着晨曦沿小路向前而去。
裴向云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没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官道出过陇西,好奇地撩开帘子扒窗向外看去。
李佑川正剥葡萄,看见裴向云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忍不住笑道:“裴小兄弟,悠着点,你要掉下去了。”
“没事……”裴向云道,“掉不下去。”
江懿靠在榻上,冷不防问道:“你没出过陇西?”
裴向云下意识答:“也不是,之前我从……”
他话刚说一半便意识到江懿又在试自己,连忙改口:“之前我从乌斯被赶出来的时候是晚上,看不清周遭景物,算得上没出过陇西吧。”
江懿没试出来,轻哼一声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
裴向云苦着张脸,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好险……
他下意识要说之前自己从未走过官道,都是带兵抄小路打仗的。
若是说了,后果不堪设想。
裴向云有些后怕地从窗边把身子缩了回来,老老实实道:“师父,学生给您剥葡萄。”
江懿蹙眉,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用,我不喜欢。”
裴向云垂下眼,心中有些委屈。
相处的这段日子中,他逐渐明白了江懿所说的「不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喜欢甜粥,是不喜欢自己熬的甜粥。
不是不喜欢葡萄,是不喜欢自己剥的葡萄。
裴向云情绪有些低落地靠在车厢角落里,双目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物,出行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
李佑川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小声道:“少爷,你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江懿冷声道,“是我求他么?”
“不是……唉。”
李佑川长叹一声,递给裴向云一个有些同情的目光。
谁知道你怎么惹着少爷了。
真可怜……
裴向云前一夜没睡,马车一路颠簸,倒是有绝佳的助眠作用。
他靠着车厢,不敢正大光明地看着老师,只敢一会儿扫过去一眼,带着几分贪婪地看着那人读书的侧颜,而后再立刻移开目光,生怕被人发现。
老师真好看。
笑时好看,读书时好看,就连训斥自己的时候也好看。
唯独……
哭时不好看。
裴向云舔了舔唇,无端想起上辈子唯一一次见着江懿哭,大抵是被自己囚禁在府中的那一夜。
他一想起那人落泪的样子,心中便像被什么揪住似的生疼,恨不能将一颗心挖出来还清自己欠下老师的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