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还以为他会在被赐完饭以后露宿街头，结果赵凌完全冷静下来了，铜锅上方雾气蒸缭背后一张美人面动人心魄，平淡地开口问他晚上去哪儿。

于是叶修稀里糊涂地，第二次借了人家的宿。

单身公寓装饰得整洁干净，40平米左右的一室一厅宽阔大气，观感超出它的实际面积。叶修站在客厅里发呆，听见赵凌说：“后天的飞机，这两天你歇这儿吧，我回家去。”

这里是她为了去实习银行上班方便而租住的房子，说真的，不像租金便宜的地界儿，当叶修看到窗边那架成色很新而且明显不像赵凌家他见过的那架时，惊叹道：“哟，你现在挺阔绰的啊。”

赵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钢琴，说：“别人送的。”

叶修老神在在地评论道：“阔气。”

赵凌剜了他一眼，眸光粼粼，像初春新开的湖面，透彻又冷冽。

别看，不能再看，叶修跟自己说，然后平稳地移开视线去。

赵凌进到卧室里去，收拾了一番，叫叶修进来，说随便你怎么活过这两天，走的时候钥匙交给楼下管理员就行，我有事，就不管你了。

“你很忙吗？”

赵凌抬眼，斩钉截铁地答道：“很忙！”

叶修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挠鬓角，轻声道：“嗯……今天真的多谢你了……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赵凌又要瞪他，然而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然后转身，越过他，回到客厅里，一边收拾茶几上的烟灰缸，一边说：“你别放在心上，刚刚我情绪不太好。没必要说谢来谢去的，还是不是朋友了？”

叶修要道歉的正是这一年来他的消失无踪，没道理你不理人就不理人，一有事要别人理你就心安理得，但他正准备解释的时候，眼瞳蓦地一缩，注意到了那个烟灰缸。

某种金属材质，冷硬的黑色上面漆着暗金，造型大致是个骷髅头，线条颇原始粗犷，而且有明显使用的痕迹，旁边甚至还有一只打火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脚上这双男士拖鞋是一直摆在门口的，再一看，窄小的窗台上晾着的，还有一条黑色的男士内裤……

天呐。

叶修感到了一阵自己难以控制住的眩晕，但他极快地稳住了自己，在赵凌倒空了烟灰缸，和他说楼下有卖烟的你可以随便抽但要是弄到烟灰缸以外的地方我就抽死你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道：“钢琴可以弹吗？”

赵凌回头，露出一个“你拉倒吧”的心累表情，又说：“随便你吧，反正弹不坏。不过还是先告诉你，售价三万七，刚到手不到两个月。”

叶修说服自己放过了去吐槽女孩儿这种台词，他笑笑，说：“呵呵，你这么爱惜我怎么好意思……谁送的啊？”

赵凌微微一挑眉，然后说：“一个追求者。”

叶修心脏轻轻地一收紧。

“男朋友啊？”他说，“够大方。”

“大方什么，”赵凌说，“有钱人，随便买了一架让我玩玩儿。”

叶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拖鞋，“呃……那我在这儿住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撞上了……”

赵凌忽地笑出声来，一双眼睛都弯了月牙儿，婉转而柔美。

“逗你的，”她说，“我都说了是追求者了，死皮赖脸送的，转天我就把钱给他了。谁还没见过世面，几万块钱的东西就想包养姐姐？”

叶修有点懵，“那这儿，是你和谁一起住？”

“我一个人住，”赵凌说，她似乎恍悟了叶修误会了什么，“你说这些男士用品？这点生活常识你都不知道，女性独居的安全防范……聊胜于无吧，万一有作用呢？”

叶修觉得自己有点傻了，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强行转移话题，说“怎么，你现在挺有积蓄的”，却无法掩饰骤然放松的心理转变。

这种易于波动的状态可能只要在赵凌面前就难以摆脱了，但总有别的事物会帮他摆脱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准备迈出那一步，所以并不觉得有负担。他是最能谨守本心的那类人，既然知道界限在哪儿，也没必要退得太远，平白伤了本来的感情。这种想法让他轻松很多。

赵凌说：“我炒股啊，攒点小钱是应该的吧。”

叶修彻底震惊了。

赵凌的笑容有点得意的意思了，像只狡黠的猫一样。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烟灰缸，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抽烟。”

叶修感到更不可置信了，他几乎结巴着出口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凌将拎包从折叠沙发上拿起来，打开，摸出了一包白色软盒的七星，顶出一支，咬在唇齿间，擦亮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动作熟练，绝不作假。

“所以你抽烟随意啊，”她说，缓缓吐出白雾，“这两天能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