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沈长清想,他其实是一个不拘言笑、不讨喜欢的人。

年幼的时候,没有机会让他玩乐,甚至连诉求都该压缩到最低最低。

他是一个不该出生的人。

年少时,夫子对他严苛,一举一动该怎样做,笑起来该弯几分弧度都有定律。

然后便是起兵。

他无甚野心,只是颜柏榆要去做,他也就跟着反了。

那时候要操心的事情又太多,那些一刻不停的生死离别让他一天比一天更沉默。

后来呢?

好像,也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于是淡然了一辈子,把自己的人生都过得无所谓。

临到快走了,才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正常人。

喜怒哀嗔啊,这东西很难得吗?

于他是难的吧,他就是一个老旧的木偶,有人需要,他就动一动笑一笑,没人需要,他就在角落里蒙上厚厚的灰尘,枯朽尘封的心只会等待下一场阳光下的木偶戏。

听着人们说,长清君怎样怎样的时候,他心里不会有一丝波澜。

好像那个长清君,叫的不是他自己。

这漫长终于快走到尽头的一生,大部分都是灰暗的。

许是苍天垂怜,最后一段路上开了点洁白的小花,墨绿的藤缠绕上干枯的老树,老树不会再生新芽,可这青藤的花,已足够他走得无憾了。

眼角缓缓滑过一颗泪珠,而沈长清一无所觉。

会不舍吗?曾经是不会的。

可偏偏,夕阳映照下,那朵泛金的白花,叫他有一点点眷恋了。

没有来世,没有余生,活着的时候甚至没有自我,有的只是将心血榨干,化作春雨撒向人间。

人间送他的这朵花啊,大概是唯一明明摆摆着,愿意属于他的东西吧?

酒过三巡,话叙得差不多,颜华池收好圣旨,换好腰牌,即刻就要走马上任。

北域局势,刻不容缓,再耽误不得了。

沈长清站在城墙上,听着马蹄远去,颜平于他身侧伸出一臂,“走吧老祖宗,寡人扶您。雏鹰啊只有离开巢穴,才能收获真正的成长。”

沈长清轻轻点头,将手搭过去,下城墙的台阶多,不慎摔了不要紧,若叫颜平看出端倪就不太妙了。

“只怕等着他的未必是磨刀石”,沈长清慢条斯理道,“你走慢一点,这么急,赶着去找死吗?”

“老祖宗这心偏的……”颜平撇撇嘴,“平民的待遇都比朕好。”

“颜家本自平民中来,属于众生之一”,沈长清沉声道,“只是他的后辈总是忘记这一点。”

“我为何这般待你,你心里没有数吗?”

“朕怎么了”,颜平嘟起嘴,“朕已经足够勤政爱民了。”

沈长清没说话,只管往下走。

“相较而言”,颜平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