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秩在序清山上瞧过温教习叶九寻剑法的场面,他挥剑的力道与身段皆是上上乘。转剑之际,剑随腕动,无半分的偏移,俨然人剑合一。
白雪冷人,长剑高技,那情境季€€秩至今忘不了。未尝想有朝一日,那把汉剑会指向自个儿。
季€€秩没说话,细长的刀身一次次在温周遭逡巡。他的剑不比温那把,若是死扛太久,十有八|九要断,所以比起同他撞剑,他多在闪躲。
二人绕圈行马,四目相对,皆是敌意。
那双媚眼里的阴冷杀意,将他季€€秩面上的好颜色皆以令人心悸的森森气势盖尽。他秉着唯快不破的理,剑过无痕,却无论如何也伤不了温。
漫天箭雨胡乱伤人,这二人位处涡旋,却是冷静自持。
温还以为在二人挨近的间隙,那季€€秩会发出几言劝说,可是没有,那人不过微微张嘴喘气,切声吟寒。他启唇时露了里头肉,上边已然印上一圈牙印,好些血丝还没舔尽。
锋锐刀尖削断了温额间浅碧抹额,那象征着阜叶营的信物倏地滑落。他赶忙空出只手去捞,却叫季€€秩用剑挑开甩进了雪水拌出的黑泥当中。
温眯眼迅疾甩去一剑,叫他惊奇的是,季€€秩竟不如他所料那般闪躲,而直直提剑相阻拦。
铿锵碰撞,震得季€€秩双臂发麻。
温眸光冷淡,他说:“撒手,否则十指不保。”
“瞧师叔这话说的,若是我当真松了,不保的可就不单单是这双手了!”
汉剑依旧在猛力前压,季€€秩却不甘下风地死命撑着。十指分明已颤如风中草,末了他却是稳稳吃下温这招。
便是那季€€秩神情痛苦,近乎肝胆破裂前的一瞬,那温忽觉腹间一阵暖,垂眸便见一柄短刀毫不怜惜地在他腹部捅出个窟窿。
温抬靴踹开霜月白,又用手掌劈开季€€秩握刀的手。他单手拔刀,缓缓张嘴:“就刺在这儿?”
“嗯。”季€€秩应声。
“沙场征战,你适才分明直捅我的心脏……放敌不杀,柳契深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不适合当武将,适合开铺子同人磨价钱。”季€€秩勾着嘴角,说,“稷州侯爷卖您个面子,这城您松口。”
“我不能。”温调子不扬,“山上还有人质。”
“燕家军已去支援鼎东,要叫蘅秦投降不过朝夕!来日山上要多少久羌,我逐个亲手栽给你€€€€!”季€€秩据理力争,急急将在舌齿间翻滚的血咽了回去。
“山上人等不及。”温说着,长剑不偏不倚地砍向季€€秩的颈子。
“不要他们等!”季€€秩双眉赫然压低,他卷了唇肉残血,抽剑挡了过去,“师叔这么有本事,难不成还拦不下通风报信的探子?我今儿要保魏,则必保壑州!!!”
“你胃口真大。”温再冲他颈间送去一刺,那把汉剑在稍稍划开他的肌肤后,便被他嚓地收回剑鞘,他高呼:“阜叶营听令,收刀让道€€€€!”
那高倨城楼的贺渐得令也含进抹苦笑,面对诸人诧异的眸光,只抬手令众人收箭。
***
白雪坠地,须臾便给那季家军遮去满地惊红。宁晁策马跟过去,见那人颈间有一道冒血珠的新伤,便问谁人伤他。
季€€秩答说那是他师叔赠他的离别礼。
“离别?”
“你觉得我师叔那么个心明眼亮的,会没想过拦住函使么?定然是没法子办成,他才会苦苦撑至今朝……今儿放我入京,只怕他要割舍的东西不会少……”季€€秩说着,喉间梗了梗。
他下马捞起被泥水浸湿的抹额,愣愣盯着温那背影,将抹额玉含入掌心,道:“但愿……”
“但愿?但愿什么呢?”宁晁催马更挨近了些。
季€€秩敛着眸子,掌心的凉玉却温热起来,他说:
“待事了,容我见他于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