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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早朝在一片迫人的静谧中散去,薛止道立在高台上,看红紫青袍的官儿们步履匆忙。
薛止道继位后,并未迅速插手百官纠察,只下了头道旨意,叫韩释从段青€€那死人手里接过了中书令的鱼符。
韩释陪他立在寒天里沐风,吹得老脸都冻作霜打的茄子。韩释问他:“陛下今儿已然即位,除了重组禁军及与蘅秦谈和诸事外,册封皇后及太子之事也该尽快提上来了。自古女人孩子最易安人心,夫人淑德,小侯爷又乖巧,若是趁着火头献上这两美物,定然能叫……”
薛止道摇头,说:“不急。”
不急?哪里不急?
眼下新皇登基,诸人不能窥伺帝位,便都眼巴巴地挪眼向东宫。如若来日魏景闻回朝,只怕诸位老臣又要叫嚷着要立其为太子。
韩释憋着那些话,在袖里兜着手另起话头:“传闻常修与林题如今一个在震州撺掇百姓揭竿而起,另一位忙着把阳北道四州窜一块,一块烤来吃了。”
薛止道把龙袍袖口捏进掌心,淡笑一声:“林大人胃口既好又大,难怪回回把禾川他折腾得够呛。”
夸、夸、夸!
不思索收拾那些乱党的法子,竟然还晏晏夸奖起那些个就要扑过来咬肉的虎狼。
韩释给他气得咳了好些声,缓了阵才又说:“且不论那些个军师般的人物……如今那江临言为隆振太子遗子的消息,于十六州里头生翅似的飞。坊间的皇家轶闻比比皆是,那消息没点本事还真难传得这般远!来日林题若是又要写出什么昂然怨怼的诗词歌赋,只怕咱们如今手下那么些太学生听了,又得临阵倒戈!”
“估摸是借了江湖中人的手。”薛止道勾着腕间那骨链子,有些漫不经心,“干风媒那行的,行事颇谨慎,我们纵然派出几队精兵,也是半分查不得。”
“微臣不是要您捉风媒,是想劝您居安思危!”
“朕知朕居危巢,从来不知安。”薛止道顿了顿,忽而又道:“季侯爷今儿在忙着什么?”
“养病。”韩释说,“听是不小的风寒,要到明年春才能痊愈。”
“病多久了?”
“养到今儿得有七日了。”
薛止道摇头,说:“那他只怕已经领兵过来了……季侯爷乃武举探花,身子骨不知比他人硬朗多少。兵营里头没有痊愈说法,腿能动,胳膊能动,那就得起练。”
“唉,那人从前何曾思虑争位一事!”
“近朱者赤。”薛止道轻笑道,见那老者神情不虞这才悠悠又补上一句近墨者黑。
“不过么,当今修罗在北,若是北疆诸将不死在北境,这龙椅易主不过是一朝一夕。”
“您与蘅秦合谋为的不就是这事么?”
“是吗?”
“陛下!!!”韩释终于将眉峰拱起,怨愤地看向他。
薛止道不听他话,仅仅瞧着那微弱天光,无端端地笑起来,韩释左思右想憋不住气,便请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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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止道摆驾回了寝宫,在殿门外遇着了一小太监。
那人弓着腰,恭顺地垂着脑袋。薛止道落手把他脑袋捞起来,笑说:“范公公不必多礼。”
范拂于是顺着他的手仰了头,道:“寝宫早已打点好,您……”
薛止道打断了他的话语:“朕听闻范公公年纪虽轻,却已侍三朝,兴许不久便如同段老那般成了四朝元老。€€€€你欢喜吗?”
范拂屈腰,说:“陛下今儿龙体尚康健,这第四朝从何而来,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