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忙摆手请那风尘仆仆的人儿坐,又旋身去吩咐下人倾茶备菜,要好生伺候柴晏,谁料那手臂负伤的副将只说:“王爷,事态紧急,还望您原谅在下莽撞!”
“将军快快请说!”见柴晏面色蜡黄,嗓音发哑。魏河恭心软,这么把他一打量,心酸得都快要掉眼泪。
“如今蘅秦大汗伯策次子布贡达遭我军夹击而亡,那伯策震怒,卯足劲儿备战。前些日子他来势汹汹,我们虽未兵败,却死伤惨重,料想来日又要恶战千百回,恐难占上风,故而不得不来此借用火铳。”
“将军可想好了?这么一来,燕小将军与我等共谋之事难以遮掩,燕小将军处境怕会很是艰难……”
柴晏眸中眨动着深深倦色,他定定看向魏河恭,说:“王爷,我们已然道尽途殚。”
魏河恭的双眉被拱作八字,衬得他愈发的和善慈悲。他吧嗒敲了敲红木桌,侧头问画碧:“咱们库里的火铳还剩多少?”
“回王爷,李世子借得早,借了约莫两万支,如今咱们府库里就剩了八万支。”
那王爷点头,抬手将袖压在手腕,又看回柴晏,道:“将军,四万支火铳可够么?”
柴晏忙忙自椅上起身叩谢:“多谢王爷€€€€!”
“将军快快请起!您跟着老管事走一趟,姑且先去厢房里头歇一歇。那些火铳本王命人速速清点出来,还派人随同您一道送去。”
柴晏几磕头后才起身,由于双唇干裂,他仅仅一笑,嘴皮便扯开涌出艳艳红血,直直润过他被黄沙几度遮盖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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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晏退下了,那画碧适才便像是对此颇有微词,这会儿悻悻开口说:“王爷,您将这火铳分给悉宋营大半,来日小太子要入京逼宫,凭靠什么?”
魏河恭抓挠着自个儿适才着里忙慌忘束起的长发,道:“国破了,还能逼宫么?”
画碧依旧皱眉:“王爷,您可甭忘了,悉宋营里那宋落珩有多狠!若是他因此得知乾州火铳及小太子之事,哪里会善罢甘休?”
“那些个火铳够不够逼宫本王不清楚,可是守住我乾州已然够用。他宋落珩若是敢来这儿挑衅人,势必压着我乾州兵马的尸身前进。那样的暴臣罪名,他担不得,他的主子更是担不得!”
“王爷€€€€!若是贺夫子他不……”
“家国一色,若是北境不保,缱都亦将血色满城。”贺原这时恰牵着魏景闻过来,开口道。
画碧听罢讪讪垂了眉眼。
那年方三岁的稚子生得水灵,只怯生生走过去扒住魏河恭的衣下摆,乳声乳气道:“叔父,景闻,诗、诗!”
魏河恭温厚地扶住他的背,蹲身把他柔柔抱起,道:“怎么?夫子又教新诗啦?背给叔父听听?”
魏景闻一对明眸仰睁,瞧来更是澄澈。他勾住魏河恭的脖颈,咿呀背道:“诗,诗!四、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1】……”
那孩提说话温吞,话音落处仍是不明就里的漂浮调子,魏河恭听罢却是抖着唇仰眸看向贺原。
那贺原只朝他淡淡一笑,说:“王爷,入冬了,春就快来了。”
第172章 着道儿
“春么?”魏河恭捻动着侄儿身上绸衣,苦笑起来,“夫子说得是,春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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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平王魏河恭的母妃并非高门出身,是巍弘帝微服出访时在画舫上相中的歌女。她地位卑贱,被那薄情君王临幸过几回便给忘了。
之后她好容易怀上了龙子魏河恭,那孩子甫六岁,她却又含恨去了。好在魏河恭性子百伶百俐,很讨巍弘帝喜欢,吃穿用度是样样不缺。
然巍弘帝为保其性子温文柔顺,派往其身侧的尽是些性柔的女官并太监,养得他言气卑弱,年纪尚浅之际见着生人总是羞答答地躲宫人后头,行事之优柔寡断更甚于魏千平。
他母妃漂亮,他自然也生了一张端正的好脸儿,身量也高,可才学武艺样样争不得前列,到最后只剩了好看和温恭,与他二哥魏盛熠皆被看作中看不中用的瓷花瓶。
可他和魏盛熠还有些差别,因为他在宫里没人敢亏待他,养了一身堪比女儿家的娇肉酥肤。
他皮薄肉嫩吃不得苦,所以当年他离宫封府,魏千平把这幺弟指去了乾州宝地,将这金笼里的先帝末子辗转又送进了金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