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承终于抬了两只琥珀瞳子看他,指上那白玉戒蹭上杨亦信脸儿的时候,凉得杨亦信的心也颤动不止。
“元戚啊……”徐云承说,而后猝不及防地俯身咳出一口浓血,“我好困。”
杨亦信只觉轰雷临身,还没思索便捧起他的脸儿,无措地用十指替他揩去血丝。泪满眼眶,他面容发白地说:“耽之,我、我替你寻郎中来!你千万别阖眼!!!”
那杨亦信很快便跑出帐去,徐云承面上神情却倏地冷却下来,他瞧着那被秋风时而掀起的帐门,喃喃道:
“元戚啊,我若在信中写了,你还会放我离开吗?恐怕就连那信也送不出去的罢?你更不会这般的懈怠,开战在即,还记挂着我这么个病秧子。”徐云承将手心攥着的毒瓶收进袖袋之中,笑道,“元戚啊,我羊入虎口,在这烽谢营里无人倚靠,本处劣势。可你来日若仍旧这般可怜我,你终会沦为输家。”
“元戚啊,如果有来生,咱们快些结拜罢,不要再像今昔这般总拖着了。”
“如今已太迟了……”
徐云承觉得眼皮太重,末了不听话地阖上了眼。
***
秋风鞭打着大漠人,敲打过了紫缨兵又逮住了红缨兵。
自烽谢营往东那释李营里头,四员重将正比肩而立。李迹常眺望西边,蹙起浓眉一双,只冲着佩甲执剑的副将道:“烽谢营已反€€€€叫弟兄们快些准备准备!”
那沈长思拿下颌抵在李迹常的肩头,神情苦涩:“人生若只如初见,便该有多好……”
江临言环臂说:“要刺上那么些东西可不轻松!如今那烽谢营安宁无声,斗的就是杨徐谁先死!我这风华正茂的,究竟是生了什么本事?一日日的,总要给你们这些个黄毛小子收尸。”
“监军退后罢。”李迹常用一只手推开那挨近的江临言,“快快回南边避难去。”
沈长思也抬起脑袋,只是并不将那对桃花眸挪向江临言,说:“快回去,恁个道人监军怎么能同将军抢功?”
江临言侧身替辛庄明整理戎装,漫不经心地说:“咱可不管外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规矩,咱师门四人谁先走必须得有个长幼秩序,为师干的混账事最多,当然得为师先死。你说对不对,乖徒孙?”
辛庄明个头又窜了天,这会矮身下来,冲江临言说:“师祖,北边来人了。”
第158章 大梦空
那策马疾驰的斥候匆忙驶进关中,只抛马跑上关墙,不出多时盔甲便已磨在了被秋阳晒烫的石板之上。
“报€€€€蘅秦兵已列阵关前百里处,领兵者为少将毕吉与大将纳达日!!”
李迹常蹙着眉眼,轻道一声:“不好。”
江临言皱着眉宇,也点头说:“不好。”
“不好?”沈长思一面磨剑,一面整衣。
李迹常稍稍啧声:“伯策及其次子布贡达不见于鼎西,必见于鼎中!鼎中今朝已无老将撑面,落珩与凭江二人再能干,没有上沙场打过实仗,有再大本事也左右逃不开纸上谈兵!”
辛庄明见三人面色算不得惊异,不由得皱了眉头,说:“不是说东边那侯爷也同蘅秦勾结了么?”
“是啊,咱们这下真成了瓮中之鳖。”江临言拢扇敲在掌心,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嘛,那二位来不来这儿是一回事,咱这小命能不能保住又是另外一回事。眼下咱们看不远,姑且先盯着脚下罢。”
左侧少顷又匆匆跑上来个函使,那人惊慌禀告:“世、世子爷!那杨亦信大敞西关,已放秦贼入关,领兵者为老将格图!!!”
格图,当年将宋易打得落花流水的武侯。
“€€吴虑他亲爹!”江临言挑眉笑道。
“哦,他爹娘原是秦人。”沈长思照旧磨剑。
李迹常不咸不淡地补一句:“那格图跑马跑得飞快!”
“嘶€€€€真难办。”江临言说。
话语全都搅和在了一块儿,适才还皱眉忧心忡忡的仨人,这会儿竟都是气定神闲模样,当真是没心没肺,只有那辛庄明急得都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