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北道四州本有个大匪帮,勾连四州,而自打大帮主何启死后,平州在吴家照看下渐趋安定,紊坤离三州则由何启三子分管。然次子何老二在与一良家女相爱之后,携妻儿私奔下山,后不知行踪……那何老二是你老爹!”
“都说是不知所踪了,侯爷凭的什么血口喷人?!”
季€€秩仍旧亲昵地欺身与他贴耳相言,那清冽的嗓音荡在何夙耳畔:“听闻当年那何老二的独子在逃命时,摔断了颈子处的一块骨头,治得太迟,落下余疾,手不能高抬!”
季€€秩说着揽住他的左臂稍稍朝上抬了抬,就这么个简单动作,那何夙却是疼得冷汗不止。
季€€秩噗嗤笑着松了手,还用指替他揉骨:“有一好大人翻出了令尊当年那案子的卷宗,你爹乃户籍补录者,录籍时间恰巧能与何老二下山的时间对上,再加上近来三匪州风动,可有不少人瞧见有人给大人您寄了不少东西。”
何夙无言辩驳,便不再吭声。怀中猫儿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伤臂,那人眼里这才挤出一丝柔情,须臾又觑着季€€秩冷淡地说:
“是他们要我救,我没打算搭理……侯爷与您身后那些个大人想干什么,下官都没兴趣。下官这辈子能平冤案,保良心,喂喂巷子里的猫儿,也就够了,知足了。您要把下官害死了,这巷子里的狸奴可怎么办?”
季€€秩笑着:“您这喂猫不喂狗的,偏见好大!”
“狗小时候总和我抢东西吃,还是猫儿好。”何夙旋身盯住季€€秩,又说,“狗还要咬人。”
“大理寺里头刀子多就罢了,大理寺卿怎么话也里藏刀子。”季€€秩耸耸肩道,“可惜季某被喻空山他一年年打磨,这会儿已是刀枪不入。”
季€€秩朝何夙怀中猫伸出只手,那猫儿似乎也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竟是怯生生地将肉爪子往他掌心搭。
然何夙见状却皱起眉头来,像是伸手要打笑脸人。
季€€秩笑呵呵地揉那小爪,道:“您曾受付大人照顾,那位当年刚正不阿,曾抓过不少付家人下狱,大人何不效仿他来一出帮理不帮亲?”
“我本就没想帮亲!何家那几个杀千刀的孬种,我爹早早携我娘与我下匪山,他俩却不依不饶地可劲害我爹,叫他瘸腿一只还不够,还要挖了我爹的眼睛!就那些个狗东西也配当我叔伯?!我恨不得叫他俩千刀万剐!”
何夙气急败坏,青筋在他那薄皮上耸如沟壑。季€€秩听着,问他:
“你还记得多少呢,那匪山的一切?如今世事纷纭,我疲于搭理,便想着到山上去剿剿匪,玩玩命,为自个儿搏个剿匪功臣的好名头,省得来日到了地府还要挨我爹白眼。”
季€€秩笑着闹猫儿,说:“大人想不想去探探亲?”
“滚!”
“那您介不介意我去替您探望探望,冠以您的名姓?”季€€秩问他。
何夙蹙眉看进那澄澈瞳子里,烦闷地说:“随你。”
临了季€€秩要走,他倏地伸手说:“季某陪了大人这般久,您给季某赏点值钱玩意儿呗?”
何夙将猫儿抱稳了,开了个上锁匣子,从里边掏出块墨东西给他抛去,说:“快把这劳什子拿远了!当年我爹偏要留着,自个儿不卖也不叫我们拿去卖……我这不叫卖啊!”
“是是是!”季€€秩伸手接住,笑道:“大人和空山一定很聊得来。”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侯爷麻利点走,不要打扰良民休息,也不许再说下官同那群土匪有丝毫干系!”
季€€秩卸了虚浮的笑,正色点了头出去。
何夙原来已阖了门,片晌又把门开了,把信一股脑全给他塞怀里。
“还有什么值当注意的呢?”季€€秩冲他歪头笑。
“侯爷不知自个儿力气多大么?在这卖什么俏?”何夙烦躁地挠脑袋,“你说你爹叫何骁,这玉佩他给的。他们问你前些日子递来的信怎么样,你就说一共十五封,你都收到了,于是亲自来给他们指条活路。”
像是还不放心,季€€秩走过他窗前,他又匆匆支起窗来,说:“侯爷要去阳北道,先去坤州,那儿管事的是我爹三弟,人品是孬种里边矮子里拔高个,你一层层上去,先甭跑紊州去找我爹大哥惹事。”
“真是个好大人。”季€€秩将那双含情眼抹上点笑,移目向他。
何夙皱着眉却说:“你甭看我,我不是断袖!”,随即啪地落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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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秩踩檐躲巷避开打更人,原是要偷摸回府,结果拐七拐八跑到了一烟柳楼的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