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未必。”

二人从茶楼正门拐到一旁的小巷，打算偷个小懒抄条近路走，哪知那巷口坐着一人，平展着的两条腿拦了道。那人拿一条粗麻布将脸和身子都给掩住了，靠着墙一动不动。

季€€秩倒没怪那人横歇道中，不识好歹地拦了他们的路，只是有些惊奇道：

“天儿这般冷，怎能栖身外头？”

徐云承淡淡呼出一口白气，摇着头：“人么？不是人咯。”

“死了？”

徐云承点头€€€€这是冻死骨。

季€€秩叹息一声，从伞下钻了出去上前几步，他拨动佛珠一二下，稍稍朝那人垂了垂头，嘴里喃喃念了段佛经，这才压着眉问，“这尸可有人收么？”

“这布是巡街之人给盖的，再晚些衙门会派人来收的。”

“先前不给盖，人死了倒得了这么块布。”季€€秩将佛珠戴回手上，“说到底还是贵贱有别，不瞧人面看鬼面呐！”

“那布分给活人只能一人一张，分给死人，那是百十人共用一张……天黑什么都贵，人命倒是显得越发的贱了起来。”徐云承顿了顿，道，“上半载，魏旱涝灾多，粮贵，布匹也贵起来，再过不久恐怕就连下官维持日常吃穿用度都要费好些劲了……”

“好歹是京城，这儿的天竟怎么也寒成了这般？”

徐云承不答，问：“侯爷€€€€走吗？”

季€€秩点头，徐云承就把伞抬高了些容他进来。

他二人相伴而行，虽很是合得来，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相像的，就连户籍也是南北两方，唯一的共通之处恐怕只有皆无辜招得北疆的恶狼撕咬。

白衣撞红裳，一人素淡得近乎融于风雪，一人烈得如燎原火。可这般一比对倒叫人说不上来哪个更过人些，恐怕真应了那句“梅须孙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1】”。

徐云承打伞依旧稳得很，风打来，伞未动，墨发倒是飞得很散，有些和季€€秩的交缠在一块儿搭在了他的肩上。

季€€秩把脸儿微侧，道：“耽之，你道我未变，我却觉着你变了。”

“哪儿呢？”徐云承笑问。

哪儿呢€€€€分明是落魄的谪仙却仿佛离人更远了，分明性子磨平许多却更叫人摸不透了，不再自傲而是自卑了，不再孤高而是自贱了……

季€€秩将那些词用舌尖压着，笑说：“说不上来……凭江近来过得可还好么？”

徐云承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却不经意地抚上了后颈，好似那夜被那匹狼啃出的一圈齿印至今未消，他的手一顿，随即收了回去，摇头道：“下官不知。”

“是吗？我原以为他到平州去定会去拜访你呢……”季€€秩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一对形影不离的竹马如今却形同陌路呢？”

“恐怕是因下官与他的缘分着实太浅罢！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各奔前程罢了，倒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徐云承无所谓模样。

“好罢！到底是你俩的事，我这外人不该插手过甚……对了，耽之，这天这般冻人，你今儿出府为了什么？”

“下官么？”徐云承面色平静，“许久未回京，想着去香料铺子里换些新味道，回来时恰巧撞上雪，而后便碰见侯爷了。”

“换香？”季€€秩探身近了，鼻尖挨着他衣裳嗅了嗅道，“你好生长情，这香我从序清山那会儿便见你用着了……”

“侯爷记性好……哈……世人眼光真是不同，有人骂下官薄情，侯爷倒说下官长情。只是下官今儿既已打定了主意要把香换了，恐怕已与‘长情’二字不沾边。”

季€€秩咧嘴轻笑一声：“你负了哪家姑娘，如何搏的薄情名？”

“下官无能，未能报答一使臣受惠良多的姑娘，招了爱慕那姑娘的郎君的指责。”

“人家心甘情愿的……那郎君什么狗屁歪理？”季€€秩道，“你把那人名姓告与我，我替你揍他。”

“下官这是摘根去叶，净挑拣着损人利己的东西说了，侯爷若了解清楚原委，恐怕也要道下官薄情。”

季€€秩还欲再问，徐云承只把伞向后斜了斜仰起头来，盯着前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