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嫉妒。
他嫉妒许未€€能够肆无忌惮地笑、能随心所欲地骑马射箭,嫉妒他无意中展现出的些许被爱意浇灌出的娇纵。
笑么?哪有人嫉妒别人会笑的?
然而他确乎是嫉妒许未€€能笑。因为那时每每他流露半分笑意,他的母妃就会瞪红了眼,怒喝他如今蘅秦颓势已摆在面前,他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白眼狼。”
她总会这么骂。
但好似魏盛熠他真真正正就是一匹白眼狼,不然怎么如今他母妃已经死了十余年,还有好些身边人追着他骂“白眼狼”。
骑马射箭更是他不敢期望的。
魏千平身子弱,骑马射箭是奢望,宫里人都心疼痛惜,而他不能骑马射箭则是因他体内混了蘅秦的血。
为什么?
因为蘅秦人擅长骑马射箭,也擅长杀魏人,他若是骑马射箭好了就会杀魏人,还会威胁魏千平的皇位,这么一来叫他骑马射箭当然是万万不能。
这般奇怪的道理却是对的,因为魏人大多都这么想,所以那是对的。
他母妃死后,他的处境更加艰难起来,然而比起半大的孩童,那些容貌沧桑的年长者似乎更难以过活些。
她母妃那信佛又良善的陪嫁侍女在自缢之前拉着他的手道:
“殿下,您听奴一句劝……把恨的、讨厌的东西都去喜欢、去爱罢,那样就不会痛苦了。苦海无边,如若折磨自我能叫那些人感到满足的话,自己不是也能得到宽慰的么?”
这般自欺欺人的歪理,听来真是可笑,可是魏盛熠没笑,他听了,他对许未€€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变了味的。
嫉妒啊,那种渴望却不可得的空虚感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一般愈来愈烈,愈来愈痛。但是那侍女叫他以爱化恨,他便强逼着自己沉下心来。一开始,他没靠许未€€太近,总在不远不近处观望着,仰望着,像是佛前的信徒那般瞧着、瞧着,而后被世俗那么一搅和,心里的浓情就全部扭曲起来。
再后来,有一日宫里布了个好大的酒宴,宴请了朝臣名客,还请好几个师傅渡了几只画船供人玩赏。
朝臣与宫妃领着大小孩子皆去赏景玩乐,魏盛熠也跟着季€€秩他们去凑热闹,后来不知怎么被一些嫉恶如仇的大人盯上偷摸着给他推水里头去了。
这一推,当然为的是要他的命。
他不识水性,差点淹死,懂水性的宫人迟迟没来,尖叫与呼喊将那喜悦的气氛搅得一稀巴烂。
濒临窒息的痛苦叫他绝望,可他绝望之余竟又生了些释怀。虽然他的母妃待他不好,但当过往一切走马灯似的打眼前过,他还是觉着有些想她。
死便死了罢!他这么想着。然而一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手从水面上猛地向下一探,揪住了他的领口,野蛮地将他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那是许未€€。
他那方贫瘠的土壤终于开出了可怖的花,好似娇艳的牡丹撞上了难得的春末烈风雨,一番挣扎过后终于得了茎叶都被拧在一块儿怪异模样,扭曲至极却又带了些残红的美。
那就是他对许未€€的感情,嫉妒着,又爱慕着,那么的丑恶不堪又那么的漂亮稀罕。
他就是个疯子,疯子的爱理当是疯的,于是他恩将仇报€€€€他好不容易养出的花怎么能叫他人剪了?许未€€烂也要同他烂在这儿。
马车本是悠悠地晃,不知何时却已稳稳停住了。魏盛熠舒开长睫,那棠梨眸子有些无力地朝一旁转了转。
“陛下您醒啦?该换轿乘啦!”一个太监猫着腰轻声细嗓。
“哦……”魏盛熠没叫人扶,自己抬手挡着雪上了轿。
宫人利落摆伞,起轿,那宫门像一张不见底的大嘴,终于将他吞去了。
第082章 鼎东侯
魏€€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