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君为客 洬忱 3092 字 4个月前

宁朝升性子不算急,可也忍不得冷风裹身。他哈了口白气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子,这天可冷,莫在外头冻坏了身子!”

那宋诀陵醒了醒神,好似魂终于归了体般终于动了动被寒风冻僵的长指,勾着门坠拍响了门。

门是由季€€秩的贴身侍女流玉开的,然而她堪堪瞧了宋诀陵一眼,便将门“砰”的一声给阖上了,只还隔着门道:“宋将军,您还是走罢!您也知道的,我家侯爷不愿见您!”

宋诀陵没盼来叫他欢喜的人儿,尖利的箭矢自然也就上了架,他冷哼一声,道:

“哦€€€€是吗?侯府的待客之道何时这般不成体统了?你如今替你家主子做主闭门谢客,是为了你家主子好。可你要明白,在外人瞧来,是你擅作主张以下犯上。这扇门隔住的可不只是宋某人,而是世代交好的季宋二大家,你这般难不成是想要两家之谊尽数败在你的手上?”

那流玉在内里头嗫喏着,终还是咬紧了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内里门闩挪动的声音,伴着“哐”的一声闷响,候府里走出一身材颀长的郎君来。那人淡淡扫了宋诀陵一眼,面上带着客气疏离的笑,道:

“宋大将军这话过甚其词,可真吓着我的侍女了。”

“是么?那可真是对不住!”宋诀陵带着笑朝流玉欠了欠身子,直叫那姑娘打了个冷颤。

宋诀陵和季€€秩进了屋子,流玉皱着眉给二人呈上了茶水后便阖了门侯在屋外。这屋外若仅有她一人也就罢了,偏偏还站着俩没眼力见的武夫和闻讯赶来的姚棋。她此刻正蓄着怒气,长眼睛的都清楚,哪知那栾壹是一分不懂女儿家心思,在那廊中立着也不安稳,竟还快活地吹起了口哨。流玉剜他一眼,他仍旧不以为意,还以为是因那姑娘本就生的凶,瞧起人来都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杀气。

那流玉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制止:“大人!您这般可不会吵着侯爷与宋大将军么?”

“吵不吵不碍事,公子与季侯爷二人聊了什么可不该叫我们听见。”那栾壹瞥了那近乎把耳侧附于薄门之上的姚棋一眼,墨黑的瞳子里藏着丝讥讽。

流玉自觉丢脸,侧了身子不瞧人。那姚棋也还算聪明,闻言只若无其事地将耳挪开来,拍了拍衣裳上的雪渍。宁晁倒是一直没张口,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听那面容单纯的少年继续吹起了时长时短、断断续续的口哨。

屋内,季€€秩与宋诀陵相对而坐。宋诀陵好久没来这侯府做客,换做他人恐怕已生了些拘谨,可他神色平静,好似一条冬风吹不皱的河,安然得叫季€€秩生了他为主,己为客的荒唐念头。

“宋大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宋诀陵那张薄唇舒开,“侯爷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是吗?”季€€秩抿了口茶,虽像往日那般垂着眉睫,却并不显得乖顺,“鄙人觉得宋大将军是来拿恶金的,但那些个东西都垒在兵营的仓里……宋大将军需要鄙人即刻赶马送您去那儿吗?”

“况溟,我们之间什么关系,犯得着浪费时间装傻么?”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季€€秩反问,皮笑肉不笑,“皮肉关系吗?”

“这么说就过分了罢?”宋诀陵还是吊儿郎当模样,只是桌下他那拳头攥得很是紧,指节被交缠的指拧得咔咔作响。

“宋大将军,我如今实在没有精力同你玩猜谜的游戏,再加上鄙人脑子算不上太灵光,您的心思我十有八九是猜不准的。”

宋诀陵面上的笑终于被抹平了,露出一张冷面来:“我要龛季营的兵。”

“哦€€€€要来干什么?”季€€秩吹着茶沫等他后话。

“我要兵,侯爷开个价就行了,何必管我拿他们来做什么?”

“宋落珩,商户买卖还讲究择人买卖,珍货向来不卖愚人,凭什么你和我做买卖,我就非得淌你这摊浑水?再说,你要兵能干什么好事?我可不乐意害了兄弟性命还搭了季家声名,尽干些赔了将军又折兵的蠢事。”

“你觉着我会害你?”宋诀陵仰着颈子喝茶,因发怒而涨起的青筋全都暴露在季€€秩眼前,如虬龙一般。季€€秩只要将手一伸便可探得近旁的长剑,一剑刺破那宋诀陵的喉。可他没有,只是空洞地瞧着宋诀陵的动作,面上有些难掩的疲惫。

“和我见面累么?”宋诀陵察觉他的疲色,不由自主地伸了手要像往日那般卷季€€秩的墨发。

季€€秩的身子向后倒了倒,沉默地躲开了他的手。那双媚眼不知是如何褪去的艳艳情思,如今竟叫人窥不得半点情意,他沉声道:

“累€€€€宋落珩,和你见面好累!你放过我好不好?”

季€€秩睁着眼瞧面前那人,舌尖酸涩得全是变了味的爱。

起初,他的爱荡在翠绿的山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那是模糊且不成熟的东西,雾似的,估摸着很快便会散去。可直到一盆又一盆冷水浇白了山的头,那显然沧桑万分的爱意却叫他明白,他那情不知源头,却叫他一往情深。

宋诀陵像是一道枷锁,光是立在他面前就足够把他牢牢束缚,哪怕他卯足了劲要和那人断个干净,也始终脱不开身。

为什么?

他想了好久都没弄懂,直到有一天他恍然大悟,原来从来不是宋诀陵困住了他,是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锁于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