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与姜老将军为了叫弟兄们能稍稍吃饱些,便将本就少的口粮分给他们大半,每日就喝那么一碗稀的将近只剩水的米汤。可是他们再怎么省,终究也省不出千人的口粮,这营里头除了那仗势欺人的池彭,无不饥肠辘辘,仗着多年苦练出的一副好身子,吊着命。
忍饥挨饿虽较生死算是小事,但小事积久难免酿就大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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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星月起。
一席弯月刀似的挂在那夜帐上,地上的秋风将林火吹得愈来愈烈。浓烟重火,如秉巨烛立于天地之间,就是不知何许人在借灾拜佛。
有三个胆肥的兵士为充饥,瞒着贺珏与姜老将军偷跑进林里捕野物。眼瞧着不远处密叶之间生了动静,仨兵士之中一人小心迈着步子接近,屏息凝神,正准备瞧那里头会窜出什么美滋味,谁知一只飞|矢从中飞出,穿其喉而过。
后面二人知晓那人已无生望,不过愣了一愣,拔腿便跑,可他二人还没跑几步便被那高抬的马蹄踩碎于泥土之中。
血水横流,碎骨刺破肝脏,惨叫终于爬出了林间€€€€太迟了。
那楚兵从林间冲出来的时候,顾家后营中还有不少兵士处于睡梦之中。贺珏听闻动静忙冲去擂响战鼓,可楚国的铁骑却先他一步踏破了围营的木栅。他只得将鼓槌抛给了身旁的小兵,抽出那新发于硎的利刃劈向敌军一匹疯跑着的骏马。
“€€€€€€”
马肚被划拉出一个长得吓人的口子,血与内脏全泼洒于地。马腿折跪于地,叫马背上的那楚兵摔了个头昏脑胀。贺珏手起刀落,砍下那人的头颅后便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而后便是一路拼杀。
他边拼死剿杀敌军,边纵马往来于各帐,拿长剑挑起帐门瞧里头有无未醒的兵士。
行至池彭的帐,他照旧挑门看。可那人的营帐却怪得很,内里没燃半根烛不说,平日那嗜睡如命的将军不知怎的竟不在里头。贺珏高声吼了几声,直待确认了那池彭不在里头,这才再次飞奔抽刀向敌。
入目所及又是腥艳的血与€€人的骨。
脖颈,胸腹,臂腿,贺珏在那刀剑之间穿行,被各处喷溅出的鲜血抹了一身腥臭。
当他好不容易同弟兄们一道清剿完那不知好歹的楚国骑兵正歇口气时,忽听姜老将军从不远处飞奔而来,嘶声裂肺道:
“快、撤€€€€”
林间又起马蹄声,那疯狗似的齐烬手执重刀朝他们飞奔而来,紧随着的是望不尽的楚兵与漫天箭雨。
贺珏副将举起盾牌替贺珏打掩护,急道:“楚贼这兵力……弟兄们怕是撑不了多久。将军您二位快走!我垫后!”
“你是我副将!”贺珏转马向前,绕过副将,拿剑挡开了那些朝他仨人飞来的利箭,面色镇定异常,“还不速速护送老将军离开!”
谁知那姜老将军拿刀将贺珏的刀剑拦下,纵马向前,边扫飞箭边厉声道:“你俩小子听着!你留老夫一命,不过叫一匹夫再活个二八年岁。而你俩若活到老夫这年纪,合起来还有百余年岁月!老夫常年苦视黑发埋沙,今山河罹难,老夫宁白发入土,也绝不要再叫你们这些个屁大的小子早我一步入黄泉!快些走!莫要叫老夫白白折了这条命!”
那人说罢,驱马奔向齐烬,举起了重弓。
“嘣€€€€”
贺珏与他的副将都没再回头。
那之后,贺珏与其副将便带着几个精兵往回撤,从夜半到清晨,从正午到日落。
随行之人越来越少,贺珏回身挡箭时腹部被横来的剑捅了一下,好在那剑身还未没深,那偷袭的楚兵便被贺珏副将拿长矛捅入了胸口。那副将臂上中箭疼得虽是难捱,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奋力将长矛挑起,把那楚兵甩下了马。
后来发生了什么贺珏已经记不清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连他那生了副唱戏的好嗓子的副将也没再驱马跟在他后头。
庆幸的是,他身后也无楚兵,只有自己那匹枣红马蹄踩出的血印在山道上蜿蜒成河。
烽火连天,衡阳雁断,这独身将军由马驮着穿林而过,不住地往回奔。
无水无粮,他好长好长时间都没再见着一个活人。又渴又饿,浑身气力都好似被九头虫吃了个干净。
他太累了!
于是他也阖上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