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晁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先把门给阖了,冒雨跑去知会他家主子,连拦雨的手都忘了抬。
廊中积了不少水,宁晁被那些天上地下的水浇了一身。那宋诀陵正于书房里头琢磨鼎州捎来的信件,这落汤子带着一身的秋水没规没矩地冲了进来。
鼎州人不拘小节惯了,宋诀陵自是不以为意,凤眸里那些冽冽眸光仍旧撒在墨字上。他拿指尖捻着信角,正打算把纸向后翻,忽闻那宁晁道:
“公子,府外来了个执红伞的贵人。”
“红……伞?!”
宋诀陵蓦地站起身来,满桌纸墨乱飞。可他转瞬却又将面上又惊又喜的神色褪了褪,他朝宁晁挥了挥指,还道门外那位就由宁晁自个儿领进来罢,他便不亲身去迎了。
宁晁见他心口不一,没多言只遵照着做。
那季€€秩今日没照旧束起高发,那些软得很的墨发全浇在肩头。他静静立在那府前门罩下观秋露漫阶,听闻脚步声这才抬起那双多情眸子。当他发觉只能瞧见宁晁孤影,又速速垂了睫,压下心里头涌起的淡淡酸涩。
他收了伞,递给冒雨跑来的姚棋,随那宁晁去寻那薄情寡义的宋二。这侯爷来了,府里的下人都不自觉地踮起脚走路,怕惊了这红衣美人儿。
过了好一会儿,宋诀陵才见着季€€秩。
如今他俩铁了心要当盟友,皆怕自个儿吃酒后倒腾出一场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那宁晁不懂事,哪里知道这俩人还有这层关系,拎起几坛清酒就给他家主子端上来了。
季€€秩待那人退下后,轻笑了声:“二爷怎么还敢叫我吃酒,不怕惹事?我的胃口可不小,小心吃醉了一口吞了您。”
“我可没听说过侯爷醉了还会吃人。”宋诀陵笑道。
“那小兄弟可是新来的?”
“嗯。”宋诀陵道,“宋家的兵,姓宁,名晁,字朝升。”
季€€秩抿了口酒:“性子如何?”
“有些莽撞。”
“莽么……那可不能让他和我家子柯撞一块去。”季€€秩又把玉杯放在唇边碰了碰,道,“怕打架呢!”
宋诀陵干笑一声:“且不说那姚子珂同不同宁朝升打架……他似乎一直都想同我比试比试,在京城那会儿更是每回见都瞪着眼瞧我!”
“您在京城是君子还是混子,您恐怕要比我清楚罢!玩梁园月,攀章台柳,每回上衙时沾了一身青楼里姐姐的脂粉香的是您罢?您耍出这般混账样子,真真怨不得子柯瞧不上您。”季€€秩正喝得畅快,那宋诀陵却将那些个酒坛往自己身后挪。
季€€秩见状又笑道:“小酌怡情,我今儿不朝二爷动手。”
“不关侯爷的事,我忧心的是我朝你动手。”宋诀陵晃了那茶壶,“侯爷喝这个。”
季€€秩接过那紫砂壶,又道:
“二爷,我人笨,想了许久仍旧想不通这谢家案能从哪查起?若有人想将此事埋入地底,那估摸着这么多年,能毁的东西早就碎了个没影。虽说是要去鼎州查,可二爷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鸿爪留泥,雁过留痕,我不听天命,只尽人事。”
“二爷您……”季€€秩拢了拢袖,执壶倒茶,“您当时说要扶个人儿登这九重天可还作数?”
宋诀陵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朝季€€秩推去,玩味似地笑:“侯爷今儿造访原来为的是这般……怎么?侯爷担心我以龙袍加我身么?”
“说不忧心是假。”季€€秩将宋诀陵那杯盏勾过来,道,“这是魏家天下,我再疯也没想扶出一个安漓戌,当一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那我扶魏家人上去呢?比如贤王……”
“二爷,我求个顺其自然,也劝您莫要搅和权争,小心丢了命!”
“侯爷您不是忧心我上断头台,怕的是我拿你龛季营的兵去冒险,怂恿魏人自相残杀,是不是?可是我不在乎啊!”宋诀陵笑着接过那茶杯,晃了一晃,“侯爷听得难受罢?没办法,和忠臣就是不能谈这事儿,不论真假都是这么个着急模样。”
季€€秩闻言眉头却也不带皱,只笑道:“行罢!二爷要反的时候同我说声,我好提前磨一磨剑,想些计谋来砍您的脑袋。”
“况溟,你心是真真硬如磐石!不对……好像朝向我的这半是硬的,朝向别人的那半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