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城门之外,隔着漫天飞雪,他是见有一人一马。
马安与门前,人素白绒裘,缟冠束发,正在朱门之外,静静等候。
雪花如絮,人影如仙,此景入眸,谢宁甚至觉得,此非人间应有。
谢宁忍不住快马加鞭而上,至王桓面前缰绳勒紧便翻身下马,王桓目光一直亲切地追随谢宁每一动作。
谢宁走到他面前时,他却只知道伸手掸去谢宁肩上发上落雪,却刚拭去,又有新的落下。
谢宁站在王桓面前,安静地看着王桓的脸,任由王桓只言不发,却只在固执地想要将自己身上雪花拨开。
王桓眼中开始洋溢有欣喜泪水,双唇紧抿却在颤抖,双手停在谢宁早已被北风吹刮至通红的脸颊两侧,缓缓说着:“怎...怎么这么冷啊...”
谢宁是再也忍不住,双手忽然从裘衣里伸出,将王桓死死抱入怀中。
王桓双眼渐渐合上,泪水却被挤出顺着脸边而落,他喃喃说道:“辛苦了...辛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一行人入城,汶州城主早已为之安排好落脚之处,当夜又马上设宴于官府中。
宴席之上谢连舟一见谢宁便兴奋不已,连忙冲上前问好。
谢宁从信中早已得知谢连舟此战功劳,二人见面时便揉了揉他脑袋,笑着说道:“见到本王便如此积极冲上前来邀功,看来是早已想好要问本王得如何赏赐了...”
谢连舟心思被谢宁一语道破,那张黝黑英俊脸上顿时一阵发红,挠了挠头,又不好意思地将谢宁唤到一旁,低声说道:“殿下,我答应了枝儿此次回去便娶她的,可是我又怕她爹爹不肯,我就想着...京城里头是不是还有一法儿...是叫赐婚...我...我也不是要强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枝儿也愿意嫁我,但是荣大帅不肯的话...那殿下能不能...”
谢宁忍俊不禁,余光刚好扫过正落座殿中一侧正小试新酒的王桓,见他也是正摇头轻笑,谢宁便佯作一本正经之态,对谢连舟责怪道:“赐婚乃天子之行,本王不过小小封地藩王,你方才一话若是传出去,那是教旁人认本王自行天子之举,你如此言语,可是要置本王不忠不孝之地啊...”
谢连舟一听,立刻大惊失色地后退一步,同时不停摆手,又连忙慌张解释道:“不是不是...殿下您误会了,我是真真就是想要求您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枝儿...我没有...”
谢宁见其慌乱之状,实在绷不住脸上笑意,轻轻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无说话便往王桓座处走去。
刚在王桓身边坐下,王桓边给他碗中斟酒,边笑道:“又是何苦戏弄一深情赤子,你在他这般年岁时,若有人与你说出这般话,你怕是比他还要紧张惶恐了。”
谢宁拿过酒碗喝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忽然伸手从王桓腰后绕过紧紧揽了一下,才松手,笑着又说:“我在他这般年纪时想要的人,如今已经在我身侧,我还怕什么?”
王桓摇了摇头,微笑低声道:“嚣张。”
谢宁这时才又看向那角落,只见谢连舟仍在那小角落里,顿足捶胸地后悔自己方才言语有失,许久之后见众人逐渐都入席了,他才讪讪离开。
谢宁小声说道:“荣帅不愿意若枝嫁与连舟,也并非因为蛮横,当中的道理你多少也是明白的,这些怎么说也算他人家事,我又怎好插手?”
王桓闻言也是扬眉点了点头,边将酒碗送至嘴边,边故作感叹说道:“如今王爷您半两拨千金的本事,在下是甘拜下风啊...”
还未等王桓双唇沾上酒水,谢宁忽然伸手将其酒碗抢过放下,又在桌下将王桓的手暖在自己手中,瞥了他一眼,冷声斥道:“在我面前也这般肆无忌惮,看来某人于我不在时,是酒水不离啊...”
王桓却笑着转头凑到谢宁耳边,小声说道:“过去半年是戒荤戒腥,等了足足半年,才等到你来,便是因你在,才敢小探酒腥,怎么?你是想留到今晚才以此助兴吗?”
谢宁顿时脸红,“啧”的一声又将王桓推开,低声骂道:“脸呢?!”
王桓见谢宁上钩便也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好,却又抬头之际,隐约看见一熟悉身影在殿门处站住,从动作上不难分辨其正将披风脱下交于一旁随从。
王桓暖在谢宁掌中的手本在不停地以小动作搅和着,却见此身影时,手上动作骤然停下。
谢宁感到其异样,顺着王桓视线看去时,脸上佯作恼怒的玩笑之意也顿时凝固。
他马上回头看着王桓,一手落在他外边肩上轻轻抚着,小声说道:“盈儿随我一路前来,也算贵客,所以也在宴邀名单上了...”
王桓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盈儿的方向,直到李盈儿走到二人跟前,对二人微微颔首示意时,王桓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回礼后,连自己都不知是从何时起,自己是早已紧紧抓住谢宁的手,甚至已经抓出血痕。
谢宁始终担忧地看着王桓侧脸,只见王桓脸色越发苍白,片刻后甚至忍不住连连躬身咳嗽,越咳越是急促气喘。
众人忍不住皆把视线向他投来,谢宁无法,只好向城主赔罪告辞,便带着王桓立刻返回其住处。
当日王桓率南央军至汶州围剿淋北军时,以防万一,谢宁是提前将淮南家牌留于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