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吾知君惜君,望君与同◎
灰霾了整整几天, 直到今日过午才金阳初放。
殷成凤闻得谢宁到了府上,本急急忙忙地赶来王桓房屋这边,青樽紧紧跟在她后面, 却刚过环廊,远远便瞧见一玄一素的二人正坐在门廊石阶上。
谢宁正双手捧着王桓脸颊, 而王桓却一直不停地点头。
殷成凤见此一幕心中顿觉酸楚,她蓦地停下脚步, 却青樽不明其意还继续往前走,殷成凤伸手便拦住他, 便转身便哀声道:“咱们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哎不是...”青樽见此场景反倒是着急, 他还想上前又说道,“公子他这不是刚醒来吗?怎么穿着这么单薄就跑到当风处了, 要等会儿又给病了祁大夫又得骂我了...”
但他刚迈出一步, 便被殷成凤勾着手腕往后拉着走, 边走边说:“你多长点儿眼力见,小桓就好好的了。”
二人离开后,院内又是一片清净。
谢宁颤抖双手始终托着王桓脸边, 王桓却一直合着双眼如小鸡捣米般不停点头, 泪水沿着脸颊落到谢宁手上, 却始终不愿睁眼看谢宁一下。
谢宁见其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在啜泣后, 咽了咽喉间,才又沉声说道:“嘉荣十年, 你十八岁,在宫中大言其辞, 士族王侯不应生于此命, 寒门子弟不应安于现状。佛有言众生平等, 众生娘胎孕之,平等是不分贵贱。进学,入仕,交谈,辞作,不应断送名家士族,盘食,锦绣,檐廊,坐骑,不该止于阶级贫富。”
“你那日在宫中为了帮那个孩子,不惜大骂如今制度不善,结果被有心人听去,如此狂妄之言,足可让家中蒙上大罪。王程兄长为保你为保家族,当天夜里就在家中自刎,用这样的方式,以告天下你的这些言论,皆是他教导无方,如今以死鸣罪,望天子不怪罪他人...”
“知行...”王桓忽然抓住谢宁一只手,双手紧紧握住,又将其挡在自己眼前,啜泣乞求道,“知行...我...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了...”
谢宁本止下的哭泣却又忽觉鼻中发酸,他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这件事之后,你就忽然重病,整整足年卧床不起,但你却始终不肯让我去见你一面。一年后你病有起色,再出门外却是判若两人。一夜间性情大变,一天到晚是和一帮纨绔流连山水,纸醉金迷,不问世事,对我是更加避而不及,甚至故意在我面前放/荡轻佻,举止无道...”
“是我对不住你...知行...”王桓甚至不得言语,泪水越发掉落,越发泣不成声,出口只剩“对不住”三字,却足以让谢宁心痛如绞。
可是他咬咬牙,还是继续说着:“那时我还小,我根本不知背后因果,我埋怨你我怨恨你...你甚至故意将你我感情放于台面,让天下人耻笑诟病...我从小不懂...我一直以为你不再在乎...可是我现在知道...子徽...你这样装疯卖傻,就是为了保住侯府保住我...”
“可是王子徽...”谢宁顿了顿,将手从王桓双手中抽出,用拇指同时拭去王桓脸上眼下泪水,悲哀地凝视着他缓缓睁开的双眼,才继续道,“可是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一定要你来保护我的,我求你...”
谢宁说道这里忍不住也咬着下唇合上眼,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你当我求你也好,命令你也罢,就算你不愿让我站在你前面保护你,起码你也让我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走...好不好...王子徽...好不好...”
“好...好...”王桓此时早已哭成泪人,只知道不停点头,口中喃喃直道应承。
当年王程自刎后,他一病不起,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一年间,他心中只有悔恨莫及。
他只道若自己还有命留在世上,他断不能再牵扯任何一人,他宁愿一人承受所有的骂名,也不愿再有人因他受伤。
可是他是从未想过,就算是他愿意,他也不能将所有人护好在自己身后。
王桓哭泣不止而始终口中只道答应,谢宁见其如此也是心如刀割,骤然松手后又将他揽入怀中,许久不愿放手。
旭阳难能普照,和风轻微掀发。
也不知已过多久,直到阳光扫过二人侧脸,王桓才从谢宁怀中离开。
他望眼欲穿却温和地看着谢宁冷峻的颜面,似乎再看亦不能足够,徐徐将手落在他脸上,又滑落至项侧,直至肩上,臂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肃言而道:“李匪樵,李老先生之意,若想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现在的形势下,敌强我弱,敌明我暗,只能以退为进。”
谢宁这时也立刻回神,皱眉盯着王桓半晌,才忽明其中之意,却不由震惊,他沉声问道:“你的意思,伯荆山上出手相救之人,跟一直与父亲合谋之人,是李老前辈?”
王桓点点头,双手分别握住谢宁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垂头凝眉片刻,才又抬头道:“李老前辈是从来没有将其计划相告,从头至尾,只让我只管行我所谋之计,勿念其身,勿扰本心,我只能从他言语中,窃得其舍身取义之情,却从不能知其所计策。”
“我原来的计划,是先与你一同回淮南。因为现在根本不知道京中有多少军旗部下,已在陈圳掌控之中,你我想有相迎之力,如今只能靠你淮南兵力。只是又多年没有回去,淮南兵定早已疏与操练乏于体力。所以你我此时离开回淮南,一来,可以让陈圳掉以轻心,二来,更加是要暗中训练反击兵力。待陈圳与谢高钰终得联手破京之日,你我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王桓说至此处,忽然停下,苦涩两声轻笑,又溺爱地看着谢宁,说道:“只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东风。”
谢宁此时却说道:“你当时是不信我,不信我有这个能力,可以一人统领整个淮南。”
谢宁说着,觑了王桓少顷,无奈摇摇头便将手抽出撑着站了起来,却又在起身时候牵扯到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不吭一声。
站起后本想伸手扶起王桓,王桓却已经扶着梁柱自己慢慢起来,谢宁便无多话,抬脚便要往屋里走去,王桓却忽然从后双手跨腰间紧紧抱住谢宁,头埋在他右肩后,略显心虚地暗暗说道:“那你还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