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王侯 梁州 3866 字 4个月前

信上只言片语,只道李清辞一人江上出游,怎料碰上江上贼匪,纵使他武功高强,却仍然难以以一敌百,终是年少而葬身滔滔江水,尸骨无存。

且不说当时李家丧子甚至还不能求得尸首骸骨以之悼念的痛苦,也不说王程谢蓁蓁等与李清辞相识多年最终却不得友人一声告别便从此天人相隔的哀愁,王桓不过与他几年相知相交,视之如师如兄如一生挚友,最后却是只剩下一封简信。

宣朝刚启时,李匪樵身居朝廷高位极受文帝重用,可他却始终保持清高君子之态,居高位而不利害权衡,心思只为辅助社稷国治,只是到了文帝晚年,稍有荒诞前兆时,李匪樵便断然从政事间抽身,留其位,却借病不问其责。

后来得知李清辞离世消息,李匪樵定是痛不欲生,却在不久之后,李匪樵不管其夫人如何苦苦相劝,执意将其二女李清茹远嫁南境,其夫人因哀思过度,很快便逝世,其续弦亦是在多年后才为其诞下一女李盈儿。

李氏一族为江中一带百年名家,当时落得如此境地,在世人口耳相传之间也只剩下一声唏嘘。

如今二人时隔十四年再次相聚,面面相觑却早已面目全非。

白衣横剑笑问世,萧声浸染葭月枫。曾凌€€遥跃淋淮,如今梁上非君子。

王桓垂头凝望着手上干瘪可怖的面/具许久,忽然一声苦笑,将面/具抛至桌上,拿过酒壶往二人碗中干脆满上,酒水肆意淌出碗边,王桓举碗而干,将碗放下后才抬起眼皮觑了李清辞一眼,说道:“谁能想到,曾经二人誓为君子而不用旁门左道,如今竟都成了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了...”

“何所谓不择手段,”李清辞目上早已不见当年清如明镜般的透亮,仿佛抹上一层黄沙,浑浊不堪,跟着苦笑一声后,他又说道,“从前能够恣意山河,不过是少时家中优厚,不知天高地厚世间疾苦,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阴曹里尽是枉死之魂,见世人受尽无妄痛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见其一便倾囊相助,却不料一人之后还有二三还有百万。过去十多年中原内乱,就算谢家已经一统江山,但是国内早已寸草不生生灵潦倒,百废待兴却非朝夕可救,本以为乱世结束终迎康平盛世,谁知不过初见苗头就稍瞬即逝...”

李清辞语气沉痛,说到后来本有激动之意,却被他压制下来,他目光钩在王桓枯瘦手上,似乎这些年间本有千言万语,到了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桓酒不间断,李清辞一番话后,他脑中早已开始发浑,他目光滞然盯在桌面,许久后才缓缓问道:“当年都说你死了...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倒是宁愿当时我便没有醒来,”李清辞冷笑一声,又道:“你离开遥山之后,我便时常游走江湖以为历练,却没想那次在淋江上游区域经过时竟遇到了江上山匪,那时我寡不敌众被其中一刀手一刀致命,€€尸河中,我本也以为自己命尽于此,没想到流至下游竟被一渔家救起...”

李清辞说到这里脸上却忽然露出狰狞之色,他顿了顿,蓦地拿起酒碗仰头一干,将酒碗“啪”地一声落在桌上,才冷声继续道:“那渔家本也贫穷,却还坚信救人一命胜浮屠,就算面对税赋重荷早已只能靠借债度日,却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救治,我是怎能想到第二天晚上,我还没完全清醒时,债主忽然上门,将家中一扫而空,他为了保护自家妻儿,竟是生生被他们打死棍下...”

如此一席话落在王桓心中也早如刀割,气从心来,他忍不住连咳两声,却见李清辞手上早已因愤怒而不停颤抖,他只好强忍嗓中难受,伸手落在李清辞手背上以示身同感受,却无以为表。

许久后王桓终于缓过来,见李清辞也稍微镇定,便盯着李清辞双眼,沉声问:“那后来呢,后来是谁将你救下的?”

“后来改了莫羡僧这么一个名字,”李清辞这时也抬头看向王桓,又是冷声一笑,道:“你觉得,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划重点!二公子对清辞兄长的只是敬重之情,清辞兄长对二公子的也只是当他弟弟那样。

(你加油,我也加油

第九十二章

◎酒逢知己谈国情,醋王忽现醋意浓◎

李清辞的回忆中, 那晚他还躺在渔家屋里,神志不清醒却只觉口干舌燥身上遍体疼痛,外面金灿落霞透过茅草缝隙传进屋里, 一阵粗犷吵闹声将他吵醒。

隐约听见有一男一女在苦苦哀求,他本想忍痛爬下床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怎料床边一满脸恐惧的小女孩忽然紧张地摁住他的手,小声说是她爹让他不要出去。

但很快李清辞便听到屋外甚至传来了拳打脚踢, 甚至还夹杂着哭喊哀求声音,他再也忍不住便扶着走到门口, 谁知刚推开门, 便见到那渔家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按在地上拼命殴打,众人之侧有一女人正对其哭喊, 更要冲上前阻止, 却被为首的头头一脚将那女人用力踹开。

李清辞心中怒意顿声, 本想上前帮助,却没想自己胸腔气涌,一下没站稳便摔在地上, 又因久无进食而周身无力, 几次想要站起却无果, 可谁知就在他还在奋力想要爬上前去时, 便看到那渔家在地上渐渐放缓了挣扎, 最后停了下来。

就在那群人往屋这边走来时,李清辞已经再次失去神智, 待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之上, 飘荡在两岸高山碧波流水间。

李清辞睁眼所见, 小舟上除去船头立有一带着蓑笠撑着船的老翁, 便是身旁一位身穿灰白破旧道袍,看不出其年岁的僧人。

李清辞醒来便质问白遗为何要救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位渔家。

白遗那时双手敛一沉香木佛珠合十在胸前,面无表情垂头看着李清辞,语气冷淡道:“天下日亡百万,若贫僧只能从中救其一,为何不救一位可以挽救明日千百之人?”

白遗说完便回头看向船篷之外的寸口洞天,只后二人再无说话。

小船逆淋河而上,有道话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1】。

李清辞身上白衣早已破烂沾尘,他扶着船樵危立船头,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水上烟波,两岸青山如夹,许久之后他才垂头看向自己双手,脑海中尽是这些年间他在四境游走时一路所见的战后苍夷,民如蝼蚁苟且偷生之态。

之后白遗也走到他身边,面不改色地与他说尽一番当时淋北王谢禾虽为谢逢家兄,却长久居于山东一带,其本质根为山匪作派,其勇猛凶悍,却冷血又无知,其己是,帐下之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