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又是一年贺新岁◎
谁也不曾发觉, 嘉荣十七年,便是这样就要过去了。
淮南王府之后的文南里,简临风和白叔两人相对坐在桌旁, 桌面小菜三碟,菜肉双全, 可简临风只是简单吃了两口,便将筷子落下, 手中紧握酒壶,不停往碗中倒酒。
今晚并非无人邀请过简临风去一起喜迎新岁, 孟诗云有, 谢蓁蓁也有,但简临风却都是再三推辞。
他本也几次向白叔提出让白叔回家, 说是白叔这好些年都没有回家与家人过年, 而今年家中早已无人需要伺候, 理应回去陪陪家人。
但白叔却苦笑道:“公子您是给忘了吧,我十几岁就跟随老爷,还哪里有什么家人, 老爷, 还有公子您, 便是我的家人了啊...”
那日简临风看着白叔一瘸一拐地走开, 他才蓦地想起自己年幼不懂事时, 曾经拿白叔的瘸腿开过玩笑,怎料那日他父亲少有地将他怒斥一番, 幸亏白叔好言相劝才得以平息。
再后来简临风才从家中老人口中得知,原是当年简中正在山上行走, 差点被狩猎之人的箭射中, 便是当时正好上山捡柴的白叔路过将他推开才救了他一命, 却没想那箭便落在了白叔腿上。
此时的简临风借酒想起当年琐事,心中不禁越发苦闷,拿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
白叔见简临风如此,也没有多话便往外走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碟还冒着腾腾白烟的饺子小跑进来,将饺子放到桌面还忍不住将双手手指捏在耳垂来降温。
简临风这时才放下酒壶,疲惫地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饺子,苦笑说道:“白叔,其实你无需再做这么多...”
“害,公子您瞧瞧您这说的什么话?”白叔不待简临风说完便打断,坐下后更是又双手将筷子递到简临风面前,慈祥笑着道,“公子啊,饺子饺子,更岁交子,一年到头,除旧迎新便是这个意思!苦的难的都会过去,但也该有个盼头不是?这大过年的光喝着酒也不是个事儿啊,不让人瞧着,自己也该觉着寒酸咯!”
简临风虽能看出这一晚上白叔都想说什么,但是白叔一直藏着捻着,他也没这个心思去听,此时白叔终究是忍不住,一番肺腑,倒是让简临风微微怔然。
随后他却也笑了笑,拎起酒壶往白叔碗里倒满,又往自己碗中满上,拿起酒碗碰了碰白叔的碗,举过面前,说道:“白叔,敬你的。” 说完仰头而尽。
白叔也连忙双手举起碗,笑着道:“就祝公子您明年事成所愿!哈哈哈...”说着也是连连灌下。
二人碗酒过后,才重新拿起筷子往盘中伸去,最后还是被简临风在饺子中吃到了铜钱,白叔连连拍手叫好,只简临风摇头而笑。
最后白叔将桌面收拾干净,又拿进来几壶温酒,正要将瓶盖一一揭开,简临风却忽然抬头,问道:“白叔,我让您准备的东西,您都备好了吗?”
白叔顿了顿,略显难为情地看着简临风,说道:“公子,这大过年的,做这事儿我看着总觉不吉利的,咱要不过了这俩天再来...”
简临风却连连摆手,打断道:“便是因为今夜是除夕,除旧迎新,才不能忘旧。”
见简临风并非玩笑,白叔也只好起身又往外走去,简临风这时也撑着桌面站起,只是坐着的时候不曾发觉,站起那刻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差点就又摔下去。
简临风扶着墙身走到廊下,廊檐上的轻雪随风落下,屋外孩童的欢声笑语,爆竹的叱咤轰鸣,锅碗间的碰撞铿锵阵阵传入屋内,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却让他更觉心烦意燥。
很快白叔一手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层层叠着元宝寿纸,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火炉便往园中走去。
白叔将小火炉在院子正中放下时,心中仍是觉得不妥,忍不住又回头看着正往这边走来的简临风,再次劝说道:“公子,您看今晚风还挺大的,要是吹出咱这院子,大过年的给别人看见了这得多不吉利啊...咱要不还是等这年过了...”
谁知他话没说完,简临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从竹篮中拿过一叠寿纸,二话不说长袖一挥,便将寿纸往天上洒去。
就在那一张张素白在黑暗中纷纷扬扬,甚至难以看出轮廓时,皇宫方向忽然铺天盖地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爆鸣,紧接着夜幕中一朵金光耀眼的烟花瞬间刺亮了整个怡都上空。
简临风抬头看着漫天寿纸在光芒下随风飘荡,他脑海中却蓦地出现了那年在京郊那破宅中为孟诗云庆生时缓缓落下的彩纸。
白纸飘荡又落下,一二掉在他脸上,他也不忍将其拭去,他沉冷喃喃:“父亲,您若是能看见,孩儿今后不会再让您失望的了。”
宫中焰火如金如缕般彻亮整个京城夜空,孩童涌到街头,欢呼跳跃拍手叫好,家户灯火通明,只二三行人被随风吹来的白纸遮在脸上,不由心生怨气,狠狠骂道:“新年流流的,谁家那么晦气搞这种事儿!”
焰火年年守时,春候却不保如约。
天上不知从何时起竟又飘起了小雪,年夜饭刚过,柒月斋中四五小学徒正围在后院玩耍烟花爆竹。
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无意瞧见祁缘房门紧闭,里面却灯火通照,眨了眨眼,便凑到大家跟前,指了指祁缘房间,小声谨慎地问道:“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师兄叫上?”
众人顿时停下脚步,你我相觑却没人拿定主意,而这时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上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斜睨了祁缘房间一眼,小声责骂道:“就数你没点儿眼力见,没见着今晚师兄脸色难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