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虽一直闭着眼,但不难想象那窄小的梯间许卓为如何伸出一手示意请走,又如何微微颔首示意慢行,果然紧接着便是谢宁一声“许令君慢走”后,便是一阵脚步缓缓靠近,两段脚步慢慢离开。
王桓这时候才蓦地睁开眼,嘴角却不经意地微微上扬,拿过茶勺往桌上对面的杯中一勺清茶后,一个玄色身影便步入了自己余光里。
谢宁长大了,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这一套京中措辞,谢宁学会了。
玉嫣曾经问过他,看着一个纯净如水的人终究变成一身世故,不可悲,不心痛吗?
那时候的王桓托着腮对着月,浅浅笑了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一身世故,才能一生人。世故在外,无邪于心,朝廷容不下无邪,我给他世故,江山看不起世故,我佑他无邪。”
思绪未了,谢宁已经双手扬起衣摆坐下,闷哼一声后冷声道:“许卓为也是够嚣张的,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与柔化人相谈聚集。”
王桓只垂头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将茶杯送到缓缓推到谢宁面前,谢宁也无多言,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冷笑一声,又道:“也是,如今朝廷上都是他许卓为的人,朝廷外又都是他明校府的狗,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的顾他的忧,小王爷您还看不出来吗?”王桓稍稍抬头看到谢宁嘴边还带着水渍,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地拭开。
谢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把脸往后缩了缩,眉间蓦地皱起,同时便将王桓的手拿了下来,瞪了他一眼又往四周瞟了一圈,沉声嗔道:“你矜持点行不行!”
自谢宁走上楼时,店小二十分识趣地便将三楼里原本的茶客都好言请走,如今整层楼间如今空空荡荡,一阵粗鲁的江风过堂而入,天边浓云后忽然刺过一道惊闪,紧接着隆隆雷声而袭。
江风入堂吹起二人衣衫,谢宁始终凝神望着王桓,王桓挑了挑眼皮觑了他一眼,便又微笑地将目光转向外面惊涛骇浪之上。
他忽然伸手指向远处混沌不清的江面,点了点食指,轻声道:“看到那些船只了吗?小时候年年到了万户节前夕,王爷忙于筹备庆典,您就最喜欢牵着在下一起到江边看入京的船只。”
谢宁凝视着王桓不若玩笑,便顺着他手指方向,却只得眼前一片模糊,他不明其意皱眉又看向王桓,王桓却不以为意,又笑着道:“那时候您总是说近了近了,却等了一下午,见那些船只仍旧是纹丝未动,后来才之后,那些船只不过看着近,却始终遥远。”
看着王桓平淡闲适的侧脸,谢宁心中只想到这两日来谢文昕与他说过的种种事宜,又想到每次自己入宫之前,王桓的每次叮嘱都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纵然更多的是意外与惊喜,只是事后心中却无由来的是隐隐不安。
他眉间不能放松,片刻后,才沉声说道:“淋北王谢高钰此次入京,恐会有所刁难。”
“那陛下向小王爷您询问意见时,小王爷您又是如何回答的?”王桓这时微微笑着缓缓回头,轻声问道。
二人四目相对,谢宁紧紧盯着王桓双眼,道:“应由戒备,敌进我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桓笑着又道:“既然小王爷也知道无需过虑,那此时又在担忧什么呢?”
王桓的嘴角引起的浅笑云淡风轻,就像是这波涛诡谲中一叶安稳的扁舟,谢宁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以开口。
半晌后,谢宁才在心里沉长地叹了一声,拿起茶杯仰头便完全喝下,说道:“陛下今日问我,万户节后,是想留下,还是跟随我父亲回淮南。”
王桓手中拿起的茶勺在谢宁杯上蓦地顿了顿,茶水倾入杯中时他才温声问道:“那您是如何作答的?”
谢宁凝视着王桓狭长的双眼,道:“我说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只是...”
“小王爷,”王桓将茶勺放回到茶盅后,抬起眼皮温和地注向谢宁双眼,嘴角轻提打断道,“您自己想留下来吗?”
二人如此对视了少顷,江上烈风吹起谢宁玄色薄衫,也吹起王桓身上白袍,片刻后,谢宁才沉声道:“想。”
“好,”王桓这时却卒然微微敛下眼皮,轻松笑了笑,身子往后倾,说道,“在下还是那句话,您只顾好帮助王爷安排好万户节的大小事宜,其余一切,无需担心。只是...”
“只是什么?”谢宁扬眉问。
“只是也许些时间没见过姨娘了,不知能不能借万户宫中庆宴之会,将在下一同捎进宫中?”
次日清晨,谢宁还在屋里更衣,外面传来道连秋连大统领正在院中等候。
王桓从自己房屋往谢宁处走去经过院中时,身上轻裘未卸的连秋见他行过便微微颔首示意,王桓也礼貌回礼。
垂头之际,王桓低声道:“万户宫中庆宴之上,无论如何,只管护住文昕,其余一切,尽公办事。”
作者有话说:
嗯,之后准备有大事情发生了。
昨天又开了一个预收,江湖朝堂略轻松向古耽《蛮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