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桓不一样!”简临风猛地回头对着孟诗云歇斯底里地喊道,“王桓他有我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我是他…”
只是他的怒吼却乍然停下,灌木丛中瞬间万籁俱寂,夕风吹过,简临风缓缓地垂下头,好像还能看到一滴两滴泪水掉在泥土地上。
片刻后,简临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后,转身歪歪扭扭地就要离开。
孟诗云怔怔地看着简临风的背影,她比谁都清楚他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她咬着下唇,忽然又说:“谢夫人很担心你。”
谢宁隐密在树丛里,背对着二人垂头而站,这时他微微抬起头,濒临昏黑的林中却越能显示不远处的火光。
白烟越来越浓稠,谢宁甚至不能分辨出那浓烟里的点点嫣红,到底是火光,还是那棵红梅最后遗留下来的残光。
京郊的这一切都在炸裂无声中发生着,京城里早已华灯初上,胡八街上也逐渐默去行人,只有谢家的家仆仍然不倦地在逐家逐户地敲门问询,却只有摇头请走的回复。
尽管家中有人问丧,但因个中缘由,京中没有任何一家门户敢大张旗鼓地上白,只是淮南王府门口原本彻夜通明的大红灯笼,却从三日前便没有再亮起过。
王桓从车上下来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微微抬头之际,琳琅立刻会意,连忙上前扶住王桓一边手臂,便带着他往里走。
“知行回来了吗?”王桓压低声音问道。
琳琅亦小声回答:“我刚刚去问了,还没。”
二人再无多话,宅子里也是一片安宁寂然。过了第一道环廊,便看见简氏正坐在那棵白兰树下的胡床椅上,身上盖着一张素色毯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眯着眼在仔细地织着什么。
王桓只身走到简氏身边时,简氏也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王桓移了一张小藤椅恭敬地坐在简氏身边。
这时简氏才头也不回地温声说道:“小桓啊,你知道阿秀临走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金楼贪梦散千金,我敬风月非昔我。
这句话刚写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马上很想送给临风,虽然送给二公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就觉得,给临风会更合适。
吾卿这个表字也是,本来想给另外一个还没出场的角色的,后来还是觉得更加适合临风。
第五十五章
◎简氏肺腑述旧情,二公子宛诲入仕经◎
见简氏一开口便是提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王桓略微意外,怔了怔,只是恍然间, 心头不由得猛地高悬起来,他蓦地抬头, 不敢置信地看向简氏。
“阿秀说啊,她这一辈子, 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是你啊, ”简氏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又说, “我那时候还说呢, 不放心谁不好, 这几个孩子里,就数小桓最是聪明伶俐的,有什么好担心。阿秀那时叹了口气, 又说, 你这是不知道, 他还小不懂事, 这人若是太过锋芒毕露, 往往才是最容易会吃亏,而且吃的还是哑巴亏。她说啊, 她怕她不在了,就没人能好好保护你。”
简氏话语声清清淡淡, 宛若一深山禅师在一手舀茶一边论道人生一般, 只是王桓心里, 早已跳得飞快。他沉默地凝视着简氏侧脸,喉结微微上下而动,半晌后才缓缓转头盯着地面,目光之中只有一片浑浊,始终一言不发。
“小时候你聪慧,有才识,有胆识,你有你骄傲的资本,那时候你脸上永远带着自信的笑容,小姨看着也觉得高兴。可是阿秀却说,你并非无苦的,只是你所有的苦,都放在了这里。”
简氏说着,伸手轻轻指了指王桓的心口处,才轻和地继续道:“那时候宁儿有心事,会放在脸上,蓁蓁伤心了,忍不了进家门就已经哭出来了,可是你呢,你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苦一样,那时候我还说呢,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该多好。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苦,从来都是笑着的。”
王桓只觉得喉间一道气卡着不能上下,他忍不住将手做拳抵在嘴前轻咳了两声,又干笑两声后,才沉声道:“大家都以为小姨迷糊了,可小姨这才是比谁都清醒啊。”
“人活一辈子,是难得糊涂啊,”简氏将手中针线活放在一边,缓缓转身将王桓冰冷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婉切地凝视着王桓双眼,又不紧不慢地说,“你只告诉我小姨一句话,你简伯伯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话出如刀,那一瞬王桓只觉脊背一凉,差点就把手从简氏手中抽出来。可是他却逼迫着自己故作坚定地死死勾着简氏双眼,万般无奈却止于唇际。
二人对视了半晌,简氏的嘴角才微微提起,轻轻拍了拍王桓的手背,慈声说:“小桓啊,你回来要做什么,小姨清楚,你是绝不会牵连我们谢家,小姨也明白,不然你也不会将琳琅放在我们府上,时时刻刻提点着我们每一个人,提点着蓁蓁要谨言慎行,提点着知行切莫鲁莽,上次蓁蓁对知行出手,你也知道让她来找我。”
“小姨...”王桓越听,眉心早已皱得越紧,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成了二字称呼。
“小姨不是在与你算账,相反的,小姨是希望你这般死而复生的,想做的事情,都能如你所愿。这些一切都是我们欠你们的,”简氏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缓缓后才勉强露出一个慈怜的笑容,和然又道,“只是你要做的事情很难,你一个人走,会很苦,但你要知道,你一个人走,可是你身后是有无数影子,会永远地追随你。”
简氏中间一句“我们欠你们的”,王桓的心头蓦然怔了怔,只是他看着简氏眼中闪烁着晶莹,他却无可再问。
之后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心中沉重压得他屡屡轻咳,由琳琅扶着一直往外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淮南王府而回到谢宁新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