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四日清晨,东方才微微吐出鱼肚白,孟诗云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套粗布短衣,趁着园中众人未醒便蹑手蹑脚地从家中后门偷偷离去。
那日四月廿一,天清气朗,薄阳有温。
胡八街上只有零星一二小贩顶着晨雾准备开档,沅陵侯府门旁对那条黄狗不知为何今日却大老远地跑到了淮南王府这边来。
孟诗云头上戴着青布披风上的兜帽,走在胡八街上遮遮掩掩的,一直警惕地左右顾盼,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黄狗招摇地从她身边路过时,她还莫名被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出来,旁边肉摊的老板微微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闷哼一声,轻蔑道:“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城里最近一天到晚都是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道都从哪儿混进来的,真是晦气...”
正是应了一句做贼心虚,孟诗云走到淮南王府边上时候天边已经微亮,她刚要摘下兜帽往门口走去,谁知这时那两扇朱漆大门却忽然从里打开,她的心顿然猛跳一下,立刻又将兜帽盖上并且立刻转身。
而这时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从府里传出来,然后分散在胡八街上,紧接着又传来谢蓁蓁一声愤怒的低斥:“都赶紧的给我搜!要给我找到那臭小子,看我不揭了他一层皮!”
谢蓁蓁说完很快便往街上顿步而去,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将正优游自在在街上晃荡着的黄狗吓得赶紧躲到边上。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孟诗云才敢缓缓转身,只是心里不由疑惑起来,而这方转到一半,又见王府里谢宁又扶着一位大叔从里慢慢走出来,她本立刻又要回头,蓦地却又觉得这位大叔十分熟悉,忍不了看多了两眼。
只听见谢宁这时沉声说道:“我们会把临风找回来的,白叔你尽可放心。”
白叔这时候却只是连连弯腰致谢,谢宁双手将他扶起后,他才提手抹开眼角泪水,哽咽着说:“我有听闻说夫人病了,本也不该这时候上门来叨扰的...只是...只是...小公子已经丢了三天了...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到您的,老爷去了,要是连小公子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我阿白就是到了地下去也没脸见老爷了...”
谢宁最见不得人落泪,他皱着眉本还想着该如何安慰,而这时余光中却有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离开。
孟诗云也不知道自己急急匆匆地是在往哪里去,只是听到了简临风失踪的消息时,她忽然觉得很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从文昕当上了皇帝的时候,又或者是从桓哥哥家中忽逢巨变至今生死不明的时候,孟诗云觉得那群从小与自己一同在宫中长大的哥哥姐姐们,好像正一个一个地离开自己。
明阳飞快地跃上山头,胡八街上的人流也开始密集起来。
谢家的家仆在胡八街上见人就问,行色匆匆的来往路人却都只是摆手而去。
一位挑着扁担的大叔用手捏了捏鼻子吸了吸,嗤之以鼻地翻着白眼道:“早前还见着在春熙楼里花天酒地的,瞎嚷嚷什么生死有命,现在不就是死了个爹嘛,这么大个人了搞得跟什么似的!倒也不看看每天这怡都城里死多少人,人家的孩子都没戒奶呢!净知道矫情!”
这位大叔从孟诗云身边经过时,孟诗云蓦地停下了脚步,一阵奇香从身边缓缓飘出钻进她鼻子里,她蓦地侧身回头。
春熙楼的金漆招牌高高挂在门廊之中,再往上看,只见一个妖娆妩媚的紫衣女子正凭阑低望,纤纤玉手搭在阑干上,手中忽然跃出一只纸蜻蜓,纸蜻蜓在微阳照耀下旋转而落的同时亮出灿灿金光。
孟诗云孤身站在人来人往之中,仰着头任由目光跟随着这纸蜻蜓缓缓落下,她不由得上前两步,伸手让那纸蜻蜓落在自己手中。
而这时春熙楼里忽然跑出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孩,穿过人群径直跑到孟诗云身前,不待孟诗云反应过来,男孩已经微微行礼,双手托着一个麻布小钱袋,低着头恭敬地说:“这是我家姑娘让我还给小姐的。”
孟诗云惊疑,抬头又望楼上看了一眼,只见那紫衣女子一直飘忽地凝视着她,孟诗云不由皱了皱眉,伸手取过钱袋,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简家公子几日前在楼里赏下的银子,当时我家姑娘不知,方才会意,姑娘意思是坟前物乃不义财,姑娘是见不到简公子了,若小姐还有机会,还望尽数归还,我家姑娘感激不尽。”
“坟前物?”孟诗云心头怔了怔,眉间皱地更紧了,连忙追问道,“小兄弟可否细细说来?”
谁知这男孩这时却茫然看着孟诗云,摇了摇头,说:“我家姑娘并无多言,只是前几日简公子是穿戴整齐而来,挥霍如流,千金散尽,之后便笑着扬长而去了。”
男孩说完,见孟诗云骤然呆滞在跟前,他也没有再多话,微微弯腰再行礼,便转身走回去楼里。
正直晨曦繁忙之际,胡八街上人行匆匆,孟诗云如一块木头般定在人潮之中,来往行人不停撞在她身上,还忍不住回头暗暗骂上两句。
半晌后,孟诗云猛然回过神来,提脚便逆着人流向北疯狂跑去。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行人皆吓了一跳便立刻往两边散开。
孟诗云回头之际,只见谢宁玄衣马上,疾驰而至自己身边时忽然沉声喊道:“手!”
孟诗云猛地回神,伸手转刻便已安然落在马背之上。
谢宁沉声问:“去哪儿?”
孟诗云着急道:“京郊的那个破院子!小时候桓哥哥带着你和陛下去的那个有一棵梅花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