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昕话语声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忽然架在了璞绵喉上。
璞绵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下,双手按在地上低着头,只是他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沉稳不见丝毫慌乱,他说:“陛下明鉴,奴才并无旁意,只是见陛下喜爱这白兰香味,又想起方才世子殿下的提议才会有此言。璞绵在陛下身边侍奉多年,从无异心,还望陛下明察!”
谢文昕居高临下地看着璞绵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弯腰伸手托起璞绵的手,边说:“起来吧,朕也是随口一说罢了,你自小跟在朕身边,若你都不能相信,朕还能信何人?”
璞绵站起后却始终低着头,谢文昕见他如此,不禁苦涩笑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璞绵肩膀,愁沉地轻轻摇摇头后,边往前走边说:“璞绵啊,你也要改改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了啊…你是朕最亲近的人,若是旁人见到,还以为朕平日里多有苛待你呢...”
璞绵一直垂头跟在谢文昕身后,又道:“陛下待奴才宽厚仁慈,那是众人皆知的,若是见到璞绵下跪,那大家亦会明白那是璞绵有错在先,才会如此。”
谢文昕听后,只无奈笑笑,二人走在宫道上,微风清扬,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芬芳一直环绕。
半晌,谢文昕忽然又自言自语说:“虽然朕不去凑这个热闹,但毕竟也是那些蛮子的庆典,还是让人去看着好。”
璞绵道:“明校府一向尽忠职守,董校尉自然知道在庆典期间...”
“不,”然而这时谢文昕却又忽然边扬起一边的手边停下脚步,沉声道,“这次让连秋带着护城防的人去吧。”
宫中白兰花香随风洋溢,安宁祥和,而高墙之外,从东城往东南京郊庆律寺的沿路却沙尘翻起。
直到庆律寺门前,身着玄色金丝钩纹服饰的谢宁先从马上纵身跃下,快步走到门前,简临风紧随其后。
守门狱卒一见二人立刻迎上前,谢宁不待他说话便不耐烦地冷声道:“开门。”
狱卒额上顿时冒出冷汗,他觑了简临风一眼,又战战兢兢地看向谢宁,道:“小王爷...这...这...何大人说了...”
“是不是还要本王拿着御旨过来你才肯开门?!”
谢宁忽然目露凶光地瞪向那狱卒,那狱卒哪里受得住,顿时吓了一大跳,差点脚下一滑便摔在地上。
“小王爷...您可别让小人难做啊...”
然而就在那狱卒欲哭无泪时,庆律寺的门魂被从里打开。
何联面无表情地从里头走出来,先是瞪了那狱卒一眼,又对着谢宁礼貌颔首行礼后,才说:“小王爷有怪莫怪,是下官没能提前知会,下官已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只是...”
何联说到这里,蓦地抬头看了看谢宁,才继续沉声道:“只是这陛下的意思,也不希望小王爷与简公子逗留过久...”
谁知何联还没说完,谢宁又厌烦地打断道:“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何联连连称是后,便转身领着二人往里走去。
简临风一直紧跟谢宁身后,只是今日的他与那日军营前与谢宁相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昨晚彻夜难眠,今早天未亮便爬起开始修沐仪容仪表。简临风今日身上穿着的是被抄家后唯一留下的藕色锦缎外衣,腰间佩戴着当年母亲留下的青鸾玉佩。
今日出门前,他还多次认真询问老管家自己看上去是否整洁,管家心中不禁丝丝苦涩,忍住鼻子发酸,却还是连连点头。
只是简临风自己不知道,就算他还能挂着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庞,那些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沧桑惆沉,早已将当年那位玉面小公子扼杀在皮囊之下。
“前面便是了,”这刚转到三楼,一直走在最前面的何联却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脸色凝重对着二人说,“虽然小王爷您不爱听,可是这毕竟也是陛下的意思,还望二位别让下官难做。”
何联还没说完,简临风已经迫不及待地绕过二人冲上前,谢宁也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跟在简临风身后往前走。
谁知二人却骤然在简中正的牢房前停下脚步。
简临风浑身颤抖,目光慌乱地看着铁栏里一片漆黑,只有墙上方洞传进来的一束日光照亮了牢内一寸地方。
可是简中正这时却缩在一个亮光照不到的角落,靠着微弱的光芒才能依稀辨别出一个人影。
仔细看去,那人影蓬头垢脸,衣衫上尽是污垢和破洞,昏暗之中如同荒山野人,极其€€人。
简临风颤抖着走到铁栏边,双手哆哆嗦嗦地抓在铁栏上,他颤颤巍巍地喊了声:“爹...”
而一直皱眉紧盯着铁栏的谢宁忽然转身,猛地一手抓住何联的衣领将他往墙上用力撞去,他眼冒火光直勾勾地盯着何联,低声怒吼道:“陛下不是说了不准施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