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刘俊嘲讽地笑,“洛阳什么样、汉人什么样、母亲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您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副铁石心肠了。”
“大单于是我见过心肠最好的人。”时节突然插嘴。
“多嘴。”刘俊没因为时节的话高兴反而斥责了他。但时节也并没有泄气,嘴虽不说话,眼睛却气势汹汹地盯着韩芷兰看。
气氛一阵尴尬,空气安静了许久。刘俊轻叹一口气,问:“母亲没有别的事情了?”
韩芷兰愤愤吸气,勉强保持了平静:“按照祖制即位典礼前会有比武大会,是个认识族里勇士的好机会。”
“我知道。”刘俊的父亲第一次去洛阳见刘俊便和他讲了这个比武大会的事情,告诉他只有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才有资格做大单于。
七岁的刘俊挺起胸膛说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强壮的勇士,父亲冷笑着要身边的侍卫去试试刘俊的身手。侍卫毫不留情地扯脱臼了刘俊的胳膊,刘俊想哭却不敢哭,倔强地冲向侍卫、想用头撞侍卫的腰,可侍卫一脚踢飞了刘俊,刘俊又断了一根肋骨。
第二天父亲就启程回了五塞原,刘俊发了三天三夜的烧,要是没有重秋照顾可能就死了。
韩芷兰不知道刘俊的思绪万千,依旧说着自己要说的话:“族里的姑娘也会去观战,你留意一下,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娘去给你说亲,在我离开前你们就可以成婚。”
“母亲是想我快点成婚、快点生出儿子,然后再送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去洛阳,换回你和弟弟吗?”
“你一定要把我想得如此恶毒吗?”韩芷兰眼睛红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对你没有一丝感情?你以为我想送你去做质子吗?那些都是逼不得已啊!”
“我懂母亲的苦楚。我给你找过很多很多的理由。可我在洛阳整整十六年,母亲怎么连封书信都不曾写?”
韩芷兰的眼泪滚滚落下。刘俊为自己感到悲伤,却丝毫不因那些眼泪而动容:“母亲哭起来不好看,还是别哭了。”
韩芷兰啜泣着离开,刘俊也并没有因为韩芷兰的离去而高兴,把必须做的事情做完便坐在窗前对着月亮若有所思。时节不敢打扰,跪坐在刘俊身边,头枕在刘俊腿上,默默地陪着他。
那些爱吟诗的客人说月亮是思念的象征。刘俊在想谁呢?
良久之后,刘俊摸了摸时节的头,说:“去磨墨。”
有了上次的经验,时节不敢再多放水,只放了一点点就抬头看刘俊。
“再放一些,大概要现在的三倍。”
时节点点头,放好水,拿起墨,认认真真地开始磨。
“不会写字?”
时节抿着嘴摇摇头:“不会。”
“识字呢?”
“只认得几个。”
“将来有空闲的话我教你写字吧。”
“好!”时节看着刘俊开心地笑,“谢大单于。”
时节很高兴,在他看来识字的人总是比不识字的高一等,世家公子都是识字的,不识字的商贾有了钱也一定要让子女识字,识字的下人可以做体面的差事,甚至在青楼里会吟诗的妓女小倌也会被人过看一眼。
时节一直想识字,如今不仅有了机会还是刘俊亲自教,他怎么会不高兴。
时节高高兴兴地磨好了墨,笑嘻嘻地看刘俊提笔写字。他以为刘俊会写许多字,却没想到他只写了六个字便停了笔。
而那六个字时节刚好都认得€€€€重秋,刘俊想你。
满腔的喜悦顷刻间便散了,时节觉得心里被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疼疼的。
那夜依旧是被刘俊搂在怀里,时节闭眼听着刘俊的心跳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他怀里抱的是自己,可他心里想的是重秋。他会教自己识字,可教他识字的是重秋。
我是他的洛阳城,可他并不喜欢洛阳城。他喜欢在洛阳城里遇见的那个人,可那个人早已离开了洛阳城,那洛阳城于他而言算是什么呢?我于他而言又算什么?
想了一夜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可晨起披上那件尊贵的狼皮大氅时节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就算刘俊没那般喜欢自己,但还是宠着自己的,如此便该知足,不该再去贪图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