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生日的,”江辞说,“我也不信这些。”
是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一方面因为他母亲的忌日,一方面是因为无人关心。等到长大一点,看江千钰年年办盛大的生日宴会,替江毅和付芊筹办寿宴,帮身边的朋友张罗生日party,每次忙完一切,端着酒杯站在场外,看见所有的这些绚烂和璀璨在身边真实上演着,他仍然觉得这种事离自己很远,好像是命里面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于是一岁一岁,一年一年,独自一个人,也就这样过来了。
“我知道。”宴云楼笑了一下,他仍然是苍白,虚弱,因为惯常高大又不可一世,所以越发显得可怜。
但他此刻眉眼却极其温柔,雾一般缠绵又柔软,表现得好像为江辞死了也甘愿,“我之前也不信,是你走了之后……才这样的。我每年都去给你请平安符,第三年是最难的一年,因为快坚持不下去了,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一点消息,所有人都说你死了,觉得我是个疯子……我去庙里碰见住持,他来跟我说话,讲佛家缘法,柳暗花明,我失望过太多次,几乎是拿他的话当救命稻草,说起来你肯定觉得可笑……”宴云楼笑起来,“不过你还活着,我还能再见到你,不论是什么神什么佛,我都该好好谢上一谢的。”
他笑着说这些话,看起来轻巧,其实个中痛苦萧瑟只有自己知道。
他那时从庙里回来,在家里布置了个佛堂,日日虔诚地匍匐祷告,祈求他能活下来,平安健康地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样目空一切的天之骄子,却什么都肯放在天平上去交换,连自己的性命也拿来作为筹码€€€€没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因为用尽了所有努力却仍然绝望,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宿命,虚无缥缈的一切。
“你给庙里捐了不少钱吧?”江辞不解风情,“说不准他是为了讹你钱,才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
宴云楼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不要紧,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足够了。”他把平安符放在江辞手里,“这是要随身带着才最好,挨着手机放,或者放在钱包里,别怕麻烦,带着它。”
江辞本来不想收,但他话说的太诚恳,眼神像是被拒绝就会哭出来似的。他又瞥到宴云楼渗血的肩膀,白玉一般无暇的肌肤上狰狞外翻的伤口,在胸前被绷带固定着无法移动的手臂……
“今天谢谢你,”江辞的口气软下来,“你本来不必替我挨这一枪。”
宴云楼摇摇头,“我愿意,打在我身上总比打在你身上好,可能这就是……平安符显灵了?”他笑起来,好像真的很庆幸似的,甚至显出一点孩童的天真来,连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江辞别开眼睛。
宴云楼又从扶手盒里摸出一样东西,用带黑色蝴蝶结的红丝绒礼盒包裹着,他打开礼盒,递给江辞€€€€
“没有事先问你的意见,但车子是你过去开惯的那一款,希望你现在还喜欢它。”
礼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的车钥匙。
江辞没有接,“我有车子。”
“是的,我知道,”宴云楼柔声说,“但我想你外出能安全一点。”
“我的车子还能用,我也有钱换新的。”
“当然,当然,”他又说,“但就当做生日礼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宴云楼……”
“拜托你,”明明他是送礼的人,但语气却如此卑微,“收下吧。”
江辞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无论如何再说不出口。
见他没有推拒,宴云楼面上一动,涌上了几分喜悦的神色,继续温声同他讲话,“你过生日,有没有什么愿望?”
“没有。”江辞答得很快。
“那我有一个,”宴云楼又笑起来,他语气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期待,“我可以请你陪我做一件事吗?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病号。”
江辞想了一下,略微有点迟疑,“如果不是太困难的话。”
“过几天,等我的伤好一点,我们可以一起去迪士尼吗?”
江辞愣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有尘封的记忆蠢蠢欲动,他猛然想起澳门的那片海,粉色的天空和珍珠奶茶的味道,他们好像曾经有过约定,也许那一刻的两颗心是真挚的,真的期待能够陪伴彼此找回一点童年的温暖,像两只孤独的小兽在山洞里取暖。可是那也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隔着心灰意冷和生离死别,怎么看都写着“物是人非”四个大字,回忆起来只剩心酸。
“你很忙。”江辞避重就轻。
“是,”宴云楼很坦诚,“之前有想法在美国设立分公司,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着急,在洛杉矶见到你之后,我想你可能短期内不会离开这里,那我把业务转移过来,这样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我知道你现在也有很多事要做,但是如果能抽出一天的时间来,我可以邀请你去迪士尼吗,就当是完成我的愿望?”
“宴云楼,”江辞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必这样做。我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的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接触了,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都不适合我们。就像你从来没有在洛杉矶见过我一样,我们相忘于江湖吧,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