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江毅放权并退居二线,除“洪霜堂”和归并的“竞龙帮”之外,“浮雪”、“沉雨”和“流风”全部划入江千钰名下进行经营管理,江千钰成为了整个江家的最高权力者,接受来自江氏各子公司的直接汇报。江家的二少爷,一跃变成了江家独子,江氏无可争辩的唯一继承人,当真是志得意满,炙手可热。
而此时的宴云楼,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因为他生了一场大病。
江辞的丧事处理完后,宴云楼一直闭门不出,也谢绝了包括医生和看护在内的任何来访,因此他的病情没有得到诊断,更不曾得到任何有效治疗,只是事不关己似的放任它地一日日发展下去。
病中的记忆非常混乱,他心悸,胸痛,呼吸困难,耳中也总是嗡鸣,加之完全无法入睡,情绪和身体都差到了极点,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江千钰去探病,带着贵重礼品,感谢宴云楼“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
宴云楼打开门,看见他须头全尾,精神饱满,甚至因为付芊和江毅的后怕而被养胖了几斤。
……为什么?宴云楼想不明白。
明明是江千钰无故裁员,逼得人走投无路,恨不得杀他泄愤€€€€可是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光彩照人更胜以往。
€€€€而江辞却死了。
孤苦无依,尸骨无存。
到底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还活着,江辞却死了。
凭什么江千钰竟然不去死?如果他死了,如果当初他死了……那江辞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仍旧好端端地同他在一起?
江辞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宴云楼感觉到强烈的恨意,几乎令他难以呼吸,胸口再一次涌上剧烈刺痛,有关不住的猛兽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宴云楼的眼睛泛着寒光,狼一样狠狠盯住江千钰,“江辞在哪里?”
好像听到了什么愚蠢的问题,江千钰瞪大眼睛,惊诧道,“小楼,你怎么了?江辞死了啊!”
“你胡说!”猛兽冲破了牢笼。宴云楼勃然大怒,一把推翻了客厅的博古架,“他没有死!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哐当”一声巨响,江千钰被他吓住,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碎片铺了满地,漫长的死寂过后,江千钰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
他抱着手臂,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因为话说的慢且清晰,于是更显出一种无端的残忍来,“他死了,你看着他去死的,不是吗?”
雪夜里的爆炸声重新响起,爆裂的火光沸反盈天,浓烟瞬间遮天蔽日,无数个日夜,这一幕在宴云楼大脑里不间断地上演,将他整个世界都摧毁。
下一刻,宴云楼踩着满地碎片冲过来,立刻有锋利边刃将他划伤,双脚一片鲜血淋漓。
但他像完全没有直觉一般,伸手掐着江千钰的脖子搡到墙上,低下头,逼近了,一字一句咬牙道,“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他如此用力,连手臂上青筋都兀地炸起。
江千钰挣扎不脱,脸色迅速憋得通红,眼白不住上翻,喉管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干脆垂手不再挣扎,青紫色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一个古怪的笑,“你……宴云楼,你不也是……害死他的、帮凶吗……”
钳在脖颈上的手骤然松了力气€€€€江千钰猛地跪倒在地,毫无形象地大声呛咳,眼泪和鼻涕淌了满脸。
而宴云楼怔怔地站在那里。
仿佛被人当胸重重一击,他的脸色只余一片空茫的惨淡,再找不到一丝旧日骄矜神采。
……他是凶手,宴云楼想,他当然是凶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