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见他愿意去了,便开始叮嘱他:“到了御龙直,千万不要过于耿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先顺着他说,却不要明着说;要知道他的目的,会判断。左直指挥使直接带兵,你该比你纪叔叔更知道手下的兵,你手下的兵也更知道你。不求你处事多么圆滑,不叫人抓住把柄就可以了。”
“我知道。”
“反正有什么事就问你纪叔叔,或者来问我,都不要紧,我也相信你能有自己的判断。”
吃完了饭,赵敛领着谢有棠到屋子里睡觉。他是有点儿习惯了谢有棠的身份的,也特意叫张妈妈收拾一间屋子给他住。韶园很大,一两个时辰肯定是绕不完的,谢有棠吃那么多,正好带他走路消食。
“我以前住的园子也没叔叔家大。”谢有棠说。
赵敛说:“还行吧。”
“我听说叔叔以前的家更大,是吗?”谢有棠问。
赵敛都快忘记他以前住的赵宅了:“有吗?官家送的房子,能有多大?韶园统共就住那么几个人,以后你休假了还来家里住,我早就收拾了屋子给你。”
谢有棠高兴说:“天天来住行不行?一直住到老行吗?”
“当然不行。”赵敛用拳头顶他,“等你成家了,我会给你买新的宅子,不要和我们男人挤一块儿了,不好。”
谢有棠嘴上不说,但心里非常感动。他在以为自己没家了,没想到这儿也能算是他的家。
“我可以给叔叔养老。”他说。
“以后的事儿,你现在就开始操心了。等我老得走不动路了,你再来说给我养老吧。”
赵敛本来还想再泼他冷水,比如说问些书、考些题,但阿福突然来了,也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福说:“二哥,三哥回来了。”
“三哥?”谢有棠疑惑道,“是叔叔的弟弟吗?我没听说叔叔有弟弟。”
赵敛说:“不是弟弟。”他转头和阿福说,“我在忙,你叫他先休息。”
“是。”
看阿福走了,谢有棠好奇心更重了,追着问:“是谁啊?我是不是要见一见?不见也太无礼了。”
“不用见,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你见了他,他反而不自在。我陪你逛逛吧,消消食。”
四月的夜很凉爽,四处吹来微风,将人的衣摆都吹拂起来了。长廊外就是池子,月光之下能见红鱼空游。
谢有棠刚路过一扇刻梅花的雕窗,才眺望到窗子那边的假山流水,便瞥见水岸走过一个灰衣的人。月光落水,波光粼粼,有柳条随风摆,扑向那人的袖子;那灰衣人戴了一只银冠,有一枝冒出来,晃在空中,随他走路轻颠。
谢有棠盯着那人看,走过了一扇雕窗,又走过一扇雕窗:他和那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一步都没有落下。
他认识这个人,曾在幼时有过一次会面。童年时记得最深的,是那个人漂亮的眼睛,特别干净,总让他想到湖水、冰晶。
谢有棠踩在长廊的砖上,一步一步往前走,根本没看见前面的折弯,差点儿一头撞上去。赵敛忙拉住他的领子,可他还流连在池边那个人的身上,直到那人走进屋中,消失在月光下。
他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指着那片池水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谢有棠看赵敛迷惑的眼神,整个人都泄气了:“我看见鬼了。”他再往那边看,什么人都没了,什么月、什么柳,都没了。
谢承€€临的褚遂良还挂在长廊上,谢有棠悄悄扫了一眼,难受地心都揪起来。
要是谢承€€在就好了,他想。
他就是想有个家、有个爹爹疼他,而已。不是爹爹也没关系。
*
赵敛夜深才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