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为寇,一时走了歪路,大周尚需兵力,能归降他们总比杀了他们要好。我已经同他们说好,让他们在军营做个小兵,还麻烦你跑一趟。”
彭鉴点头答应:“这有什么难,塞两个人进去而已。只是,你不挖出他们背后的人了吗?就这样饶过他们了?”
谢承€€无奈说:“打也打过了,我没有受伤,就放过他们吧。是谁雇的他们,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有数?你知道是谁了?”
谢承€€当然知道。他问彭鉴:“你知道思衡姓什么吗?”
彭鉴还真没想过这个,他就知道思衡叫思衡,就好比时玉阶叫瑶前,这只是他们作为家仆另取的小名而已。他纳闷说:“难道姓谢?”
“连你都不知道思衡姓什么,他们却知道。”谢承€€低头,“思衡姓梁,除了我阿姐和爹爹,就只有二郎和瑶前知道这件事。”
彭鉴有些噎住了,说不上来话。良久,他才说:“同虚以为,是瑶前?总不能是二郎。”
谢承€€轻飘飘说:“瑶前知道我没有死,不会再多此一举。我怀疑是驸马都尉。”
彭鉴听罢觉得甚有道理,他说:“瑶前曾是赵家的家仆,他同驸马都尉也很好,莫不是他随嘴将思衡姓梁这件事说出来,恰被都尉听见了?可都尉何必弄这一出来试探你是不是思衡?”
其间种种,谢承€€不想多想。他了解赵敛,却对赵敛这个亲哥哥知之甚少。赵敛是不太喜欢他跟赵敬来往的,也没将他还活着这件事告诉赵敬。
“要不要告诉二郎?”彭鉴问。
谢承€€说:“赵大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这两个人不回去复命,他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能告诉二哥,若是二哥知道,他们兄弟俩一定会吵起来的。”
“可都尉派人盯着你,不也没顾他和二郎的兄弟情吗?不管是不是都尉,你都务必要和二郎说。”
谢承€€觉得后背隐隐作痛。兄弟阋墙,他夹在其中,要担多大的罪过?一面他不想让他们弟兄两个生嫌隙,一面又很担心被旁人察觉,二哥要出事。可如若是赵敬派人来试探,谢承€€反而不用太担心。到底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会把二哥所犯欺君之罪宣扬出去?
“你先不要和他说,能压一日就压一日吧,他最近为步司忙,就不要再因这些小事叨扰他了。”
彭鉴觉得不妥,他说:“你们家事,我不好插手。但这件事是一定要和二郎说的,是不是都尉,若是都尉又如何?我把这两个混账关起来审,有什么结果,我告诉你。”
谢承€€问:“还有审的必要吗?怀疑我没死的,除了赵大、崔伯钧,还能有谁呢?我被人追杀那么多次了,难道次次都要追究?只管把王二和柱子送到军营里息事宁人,我这辈子都躲在韶园里不出去,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了。”
“同虚!”
“别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能苟活在这世上就已经是偷来的了,再争取,老天也不饶我。”谢承€€起身出了屋子,回头问,“你吃过了吗?没吃,叫人做点吃的给你吧。我回家了。”
彭鉴看着谢承€€的背影,忽然觉得悲凉寂寥。他不明白谢承€€在想什么,自然也体会不到谢承€€那颗胆小敏感的心。有人要谢承€€的项上人头,彭鉴是决不能答应的。他怒地跑到隔壁屋子,非揍了王二、柱子一顿,才算完。
谢承€€和阿福回家去了。
小驴累了,走路也慢,他们就仰着脑袋看天上的月亮。
谢承€€摸出怀里碎裂的半块山川明月,对着月亮比:“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他哝哝念,“早知道那么麻烦,我就不回来了。”
阿福小声问:“为什么不回来?€€京那么好。”
谢承€€不答,他觉得累了,瘫坐在车上,还是看天上的月亮。月底的月亮尖锐,像弯刀,他忽然想起金宗烈的那把弯刀了,还有那只月牙耳环。
三年了,谢承€€已经快要忘记金宗烈的样子,可他还记得那只月牙耳环。中原男人几乎不戴耳环,他也不知道金宗烈当年穿耳洞疼不疼。
“阿福,我们要是不回家,会怎么样?”他忽然问。
阿福打了个哈欠,说:“不回家,二哥会着急的。”
快要到外城城门了,谢承€€摸着白玉,又说:“我不敢见你二哥。”
“你不想告诉二哥今天的事吗?你怕二哥担心。”
谢承€€惊喜道:“你知道?”
阿福挺直腰背说:“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不告诉他,等他自己知道,他一定会伤心的。二哥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放心他;你有什么事也告诉他,自然也让他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