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打得激烈,皆有胜负。但很显然,自新年起,萧弼就越打越凶,似乎是抱着替金宗烈报仇的心。
延州城战场门口寒风刺骨,周燕双军列阵以待。赵敛行马于阵前,身先士卒。
战鼓如雷,马鸣声响彻天际。望着眼前浩荡的铁骑大军,难免有人胆怯。
一兵怯,还不能妨碍军心;一将怯,军心受损,万兵难行。大战在即,周蒙吓得哆嗦,不敢杀敌,更不要说冲锋。他有心掉转马头,要往后面去,被赵敛逮个正着。
这兴许是同萧弼的最后一次大战,赵敛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心存胆怯之心。他看见周蒙要跑,伸枪架在周蒙的脖子上,冷声问:“你去哪里?”
周蒙胆战心惊说:“我去点兵。”
“都什么时候了,你要点兵?你身为大将,必须冲在最前面!”
赵敛逼着他往前冲,还警告其余将领,若有谁怯阵而逃,立刻斩首。众将士皆知赵敛其人,说要斩,就一定会斩,只好闭眼往前杀。
此一战比往日之战艰辛数倍,然赵敛始终冲在最前,丝毫没有畏惧心。从日出,到日落,尸骨如山、鲜血如池。傍晚,天边泛起红光,叫人分不清是落霞还是鲜血。
雄略军过于骁勇,无人能敌,萧弼军连连败退,被赵敛追赶了三十余里。
萧弼不能握枪、不能驭马,匆忙狼狈地往外逃。他路经金宗烈战死的平原,不禁悲从中来,几度哽咽。曾经他和金宗烈同立军令状,不得延州,以死谢罪。现在金宗烈已去,只有他还在撑着摇摇欲坠的大军。
西燕已经错失了和谈的最好时机,再谈,就是耻辱。萧弼自觉愧对朝廷,尤其愧对金宗烈,积郁成疾,旧伤复发,病死途中。
西燕军见此,知大势已去,再不休战,恐怕连梓州矩州都保不住了。便杀死投降西燕的谋士施陆文,以“施氏进谗言”为由,洗清攻周过错,向周求和。
大周建兴十一年二月十五,这场从建兴八年一直打到现在的争西之战终于了结。三年战争,死伤无数,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西燕、东周皆损失惨重,延秦二州财空人尽。
二月底,€€州派使臣前来延州与西燕使臣谈判。大周欲要西燕归还梓、矩,西燕拒绝;西燕谋求大周纳币,大周仍拒。最终,还是签订和平盟约,以延秦边界为线,双方俱不越界。
战毕,周廷恐西燕重来,调赵敛于延州戍边;秦州还由秦贯守,京中又派原擒虎军将领谭清、翟川同守。
西北一平,李€€寅的病居然渐渐好转,这是辛明彰没有预料到的。不过病未痊愈,李€€寅仍要与皇后一同处理政务。
北路军战败,南路军班师,李€€寅并没有过分追究“已死”的贺近霖与谢承€€的过错,只是罢去二人所有官职、爵位,不允厚葬;崔伯钧算得上是李€€寅的功臣,但他在征西时确有过失,李€€寅奈何不了舆情,没有给他赏,但也没有给他罚。
对于英勇战死的谢祥祯,李€€寅追封他为鄢王,谥武康;追封谢忘琮为郡主。
李€€寅偏心刘宜成,不仅没罚,还升了他的官阶,晋爵赐宅。秦州、延州的文官皆贬了官,尤其是高适成,这回之后,他再做不了入京为官的美梦了。
延州百废待兴,赵敛身为武臣,却还要兼文官的事,一直等到朝廷新派的知州下来,他才有喘息的机会。一转眼,竟然已经四月初了。
春花开了又谢,初夏冒了热气,他才得空、也得了机会,去接谢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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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州城下的小村。
深夜,暴雨压迫着树枝,巨树摇晃;雨雾升腾,托缠着树干,将田路铺成了海。有电闪过,天地具白;天边挂着苍青,低垂着乌云,与地成两色。
谢承€€昏迷之中,仍梦沙场。
他梦见父亲与姐姐,梦见那些倒插在泥土中丧主的长枪。霜雪之下,刀枪长悒,泣声无数。军旗撕裂,献血飞溅,头鍪满地。
“昭然……”
谢承€€看见战在马上的谢忘琮。
红缨伴着血旋落,马蹄踩进血洼,谢忘琮的枪狠狠刺进敌军胸膛,一杆挑起。
“昭然!”
谢忘琮一手持缰、一手握枪,她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凝在血中。
如果不是血,是海棠点缀在姐姐鬓上,那该有多漂亮。
谢承€€握紧手里的枪,大风几乎要把他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