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不断有人推着车运伤员,惨叫哼鸣不断。谢祥祯瞥眼,那些伤员身上的麻布和伤口粘在一起,竟然都摘不下来了。
“将军,已经在数伤亡人数了。”王重九前来汇报。
谢祥祯点头,问:“战场上那些将士们都看了吗?有没有活着的,还没拉回来的。”
王重九道:“还在清点,大部分都已经拉回来了。”
“好。”谢祥祯仰头,见雪花纷纷扬扬坠下来。
谢忘琮撕了一根布条,随手包扎在虎口处的伤口上,说:“传令兵刚和我说,一直找不到昭然的下落。”
“找不到下落?”谢祥祯失了神,“他现在已经不在同谷了吗?”
“不在了。同谷已经完全被西燕人再占,昭然不知去向。”
谢祥祯说:“同谷刚打下来,他不会无缘无故抛下同谷。要么就是贺近霖叫他回去,要么就是金宗烈夺回了同谷。可不论如何,他总该传封信来才是。”
谢忘琮心里没主意:“现在太乱了,我很担心他。”
又有车拉着伤员过来,血哗哗流了一地。而雪飘下来,落进热血中,一瞬就不见踪影了。
谢忘琮眼里都是这些红。
“爹,我们真的是来打仗的吗?”她问。
谢祥祯望着她:“我们当然是来打仗的。”
“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送死的。”谢忘琮觉得身上铠甲很重,干脆解开扣子脱了,“我从来没见过哪回打仗是前后无援、粮草不供的。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送死的?”
谢祥祯答不上话:“你去找医官看看。”
“爹,你是真信官家派我们来是将功赎罪的吗?”谢忘琮问。
谢祥祯反问:“难道不是吗?”
“官家有求和心。”
“求和是文臣的事儿,我们身为武将,只管打就行了。”
谢祥祯从兜里掏出一根干净的麻布条,替谢忘琮包扎伤口。他看着她脸上干了的血迹,伸手轻抚掉,说,“是难了点儿,可以前再难,我们也过来了。”
“以前再难,也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的。”谢忘琮别过脸,“现在我们一家人散了,昭然不在,我的心一直放不下。”
“我会派人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
谢忘琮呼了一口气:“爹,当初官家点将,你就应该把昭然要过来。崔伯钧现在是恨透了他,贺近霖又是个没用的,你要他在南路军怎么活?我们不是来将功赎罪的,我们是罪后来问斩的。”
谢祥祯羞愧至极,如今百般后悔都无用处。他把布条打了结,又轻揉了一会儿:“再等等吧。”
谢忘琮不高兴,撇下谢祥祯就往回走。她这心里不上不下的,只一想到谢承€€的伤势,更加坐立难安。她再派传令兵去找人,写了几封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到消息。
雪越下越大,萧弼军又来突袭。铁骑踩过凝霜的泥土,长枪刺破鲜血,周军大营被洗劫一空,重伤者被刺死,轻伤不能逃的被俘虏,有一万多人四处逃窜不见踪影,跟着谢祥祯跑出来的,也不过两万人。
大营被毁,战马被擒,谢祥祯带着步兵逃进山里,勉强度过了艰难的雪夜。
下过雪,林中难点篝火。将士们冻得瑟瑟发抖,都抱在一起取暖。没有粮食,就只能干吃树皮。
“去延州城求援吧。”谢忘琮舔着自己冻裂的嘴唇,“崔伯钧再怎么记恨我们,该开门还是会开门的。”
“晋和还要守,我们去了延州城,晋和怎么办?”
谢忘琮愤恨道:“进也不成,去也不成!干脆我们都死在这里好了!你瞧瞧这些将士们,饿的、冷的,这是严冬!朝廷存心想抛下我们,我们带了八万人出来,现在就剩两万!爹你要是还执意不退,这两万人都跟着你一起死!”
谢祥祯闭上眼,狠狠捶了一拳雪:“难道我们就放掉晋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