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霜华俯身说:“臣以为,皇后殿下说得有理。”
李€€寅挑眉:“什么皇后,她被废了。”
“是,臣以为徐娘子说得有理,谢同虚官人说得也有理。”
李€€寅不语,一直用手指敲着书案。
韦霜华说:“太后仙去尚未过一年,尸骨未寒,官家行此大狱,实在是不妥。是非如何先不论,现在朝中民间多有议论,依臣所闻,贬多褒少,对官家并不利。”
“我知道他们在议论,在背后指着骂我。可事实就摆在那里,太尉私藏甲胄,难道这也是可以原谅的?那如此,国家修法是为何?是做给人看的么?”
“律法无情,执法者却可有意,这是先前齐官人拜相时说的。官人说要把大周变成一个有情的王朝,可现下,大周又无情了。”
李€€寅颇有些不屑:“齐延永走了,朝中又换新相,当然不同了。”
“其实朝中所吵不过‘忠奸’之论。太尉这四十年的所有功绩都不抵一套来历不明的甲胄,其实甲胄如何是其次,官家对太尉的信任,也绝不会因为一套甲胄而崩塌。一套甲胄,不足以定太尉谋反之罪,却足以让官家借口把他拿下。与其说是太尉要谋反,不如说是官家要借刀杀人。”
韦霜华低头再拜,“臣失言了。”
李€€寅许久都没说话。他环视殿中,看见王求恩等一众内侍,又望见崇政殿里摆放得整齐的书。
他笑了两声,问:“借哪把刀,杀哪个人?”
“借甲胄,杀太尉。”
“放肆。”李€€寅压着音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借甲胄,杀太尉’,你知不知道这六个字能让你死多少遍?”
第112章 三五 履薄冰(二)
韦霜华扑通跪下:“臣比所有人都在乎官家,不想见旁人笔罚口诛。臣能猜出官家的心思,朝堂之上的人自然也猜得出,只是不说而已。有一道帘子挡在官家和群臣之间,没人想拨开,也没人敢拨开。”
李€€寅转着手上的玉珠:“你继续。”
“臣以为,如若真的处死太尉,朝中必生大乱。太尉为武将之首,若官家处死太尉,或有武将借此起兵,如均州雄略军,地远难驭,是心患。”
“倘我一定要处死赵仕谋呢?”
“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处不处死太尉,都是官家说了算。可处死之后的后果,官家应要思量。官家,杀一个人容易,挽救民心并不容易。”
李€€寅笑说:“我不需要任何思量,天下是我的天下,处不处死他,是我说了算。我能给代议恒兵权,也能收他兵权。你看他敢造反吗?至于口诛笔伐,如今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么?”
“臣知道,是臣妄议朝政了。”
李€€寅放下玉珠:“你知罪么?”
韦霜华叩头说:“臣知罪。”
“你知罪,”李€€寅无奈叹息道,“罚你再去为我换盏新茶吧。”
韦霜华说:“官家,宦官不得干政,您应当治臣的罪。”
“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怪罪你的,你知道我最期望听见你说什么。”李€€寅不想再说了,“换茶去吧,不用再挂在心上了。以后这些话,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对外人提起。”
夜又深了。
李€€寅最怕深夜,也最期待深夜。
他把颜辅仁呈的札子看了三遍,问韦霜华:“颜相公这几日还是天天来求奏对吗?”
韦霜华说是。
李€€寅道:“再让他等等,等个十天半个月,再准见。”
宫城内,辛明彰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