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伞回头,是步军司伏雁军左厢第一军都虞候宋稷。
“宋军候?”
宋稷撑伞躬身表行礼:“许久不见,谢娘子。”
滂沱大雨早已淋湿了宋稷的衣裳,他看上去很狼狈,“这样大的雨,娘子何处去?”
谢忘琮说:“回北营。”
“雨太大了,在下有一小马车,可以送小娘子回军营。”
“不必了吧,怎好借用军候的马车,我走回去便是了。”
可宋稷说:“天黑雨疾,走回去危险。恰好我要去北营,还是一同走吧。”他想了想,又说,“我骑马,娘子坐车,不越距。”
谢忘琮微颔首:“多谢军候。”
谢忘琮坐在马车里,再听雨声。暴雨打在车顶,像是无尽的鼓点。她掀起沉重的窗帘,回望隐在雾雨中的白玉馆。
是穆娘在唱“玉箫声断凤凰楼”。
*
齐延永与曹规全才从都堂办完公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撑伞走出宫门,眼前是滂沱的、深渊一般的大雨。
有一妇人在宫门前与禁军争执,被禁军一掌推倒在地。暴雨打在她的身上,她嘶哑的叫喊声响遍宫门:“冤枉啊,真是天下奇冤€€€€!”
齐延永抵着大风走向那女子,疑心问:“你是?”
妇人见面前是身着紫衣的官人,立刻跪过来磕头:“请大官人救我阿姊一命!请大官人救我阿姊一命!”
齐延永叫禁军稍退,转头问道:“你阿姊是谁?”
“我阿姊便是杀夫案的王氏!”那妇人声嘶力竭地大哭,雨滚在她的脸上,丝毫分不清雨与泪了。她抱住齐延永的靴子,“请大官人救救我家阿姊!请大官人救救我家阿姊!”
齐延永扶起她:“案子已经由审刑院再审了,你在家等着便是,何苦在雨中呢!这是宫门,有这么多禁军,伤了你怎么办?”
妇人呜咽不起:“我阿姊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死?大官人,审刑院当真有在重审案子吗?今日€€京府府尹魏之临告诉我,我阿姊这案子轰动上京,如若当真由审刑院发回重审、驳回死刑,便是他办案不力,到时朝廷指责,一定有损他的仕途!他威胁我不得上诉,否则就立刻处斩我阿姊!敢问大官人,我阿姊做错了什么?难道杀了随时都可能杀她的负心人也算是错吗?她只是想活,有什么错?这礼法就是如此无情吗?难道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
曹规全咳了一声:“不得无礼,你可晓得你面前是什么人?”
齐延永欲拦曹规全,曹规全却快一步,“他就是尚书右丞,当朝执政官,齐安成。”
“原来是齐右丞!”那妇人哭道,“官人既为右丞,能否救我阿姊一命?这是€€京,是天子脚下!倘地方官员因怕担责就随意处死百姓,那我大周还有什么律法可言?难道官吏的仕途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吗?!若真如此,朝廷岂不是无情、凉薄至极!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齐延永问:“随意处死?死刑须由审刑院来定,魏之临怎么有资格来定死刑?”
“官官相护,蛇鼠一窝!官人,您不知道€€京府已经烂透了吗?您不知道审刑院已经烂透了吗!小人不解!小人万分不解!”
“烂透了?好一个魏之临,好一个审刑院!”齐延永怒而拂袖,“我这就去见官家,为你讨回公道!大周绝不会辜负每一个子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佞!请你一定放心我!”
他再次转身回宫,没入雨里。
曹规全要喊住他,可这样大的雨,他喊不住齐延永。他望着齐延永持伞奔向宫巷的背影,也喃喃说:“大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佞。”
崇政殿外的蜡梅傲立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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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明彰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
雨从天上倒下来,哗啦地,把禁庭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净。
废后诏书还摆在阁内,黄门正搬空凤仪阁,把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都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