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陛下。臣倒是记得,杨中丞家的二郎,今年也与赵大郎一般大。武人粗鄙,论门第,论家风,还是中丞家的更合适些。”尚书左丞黄忠则说。
提到御史中丞家的,杨荀总算不再沉默,起身叉手道:“诸位官人所言皆有道理,不过结亲一事,还是要看眼缘。一切以陛下的意见为准,如若长公主下嫁到我寒舍,臣定重修宅院,迎长公主。”
曹规全怒道:“所谓武人宅邸粗陋,多半是推脱之语!陋室不入眼,搬家便是!就算为了长公主再修一座,又有何难?况且太尉东门大街的宅子是先帝所赐,如何算是陋室!”
眼看中秋宴要成垂拱殿了,李€€寅非常不满。他身侧韦霜华见状,急忙呼道:“诸位官人不要再议,陛下有话要说。”
如此才安静下来。
李€€寅起身,与赵仕谋隔空相望。他完全敛去不悦,徒留真诚的神色,问道:“太尉愿意与朕结亲么?若是不应,朕与朕的长姐,都会为难的。”他特意补了一句,“太尉,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都如此说了,赵仕谋还能怎么推辞?只好妥协:“愿结秦晋之好。”
话音刚落,赵敬双腿蓦地发软,当场就要站不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爹爹,许久才谢恩说:“多谢圣恩,小人万分恭谨。”
赵敬一点儿都不想做驸马。
做驸马并非是什么天下第一得意事。与长公主成婚,表面风光,可事实上,他每日面对的不是妻,是君。
对君如何,对长公主就要如何。
每日早晚,驸马都尉必须同长公主请安,请安前必须向公主宅内侍请示,再由内侍传给长公主,长公主同意了,才能见。凡见面、同房等,都必须请示。
驸马都尉是绝对不允许冒犯长公主的。如有冒犯,由长公主内官弹劾,轻则罚俸禄,重则外放,何况赵敬还有一个位极人臣的爹,很容易被牵连。
而这些,也只是基本规矩而已。
规矩还在其次,做了驸马都尉,此生此世便只能是驸马都尉,他入不了仕,一切抱负、才干,都不能够施展。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书也白读了,什么入朝为官,也成了一场空梦。
“欲上青天览明月”,到头来,青天压在他的头上,所谓明月,见得着,摸不到。这就是俗话说的“君恩”吗?
赵敬呆着,眼前的佳肴都成稀烂了。
“阿敬。”
他听见父亲呼唤。
赵仕谋回过头去,两指置于嘴角,对赵敬扯出笑来。
赵敬知道爹爹的意思,不要当众落脸,要笑。可是他根本笑不出来。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赵仕谋哄他。
赵敬低头,捣了几下菜,再也没心思吃了。
*
中秋宴毕,各官及家眷散去。
赵敬与赵仕谋走过狭长宫巷,四周有隐约鼓瑟音,如同寺庙里的几缕烟,缥缈虚无,很容易叫人迷失方向。
仔细听来,唱的是: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7]。
赵敬行在宫中,头顶的月亮圆而亮,如一只冰冷的眼。
出宫了,那只眼还在望他,死死地盯住他!
“阿敬。”
赵敬回过神来,是匆匆赶上来的颜辅仁,还有那些叔伯。
颜辅仁瞧他一眼,又与赵仕谋相顾,叹息道:“官家之心昭然矣。”
“官家此举,不就是断送了大郎仕途!”黄忠则愤愤道,“大郎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是为了做驸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