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扑通跪地,头顶是父亲严厉训斥。
谢祥祯拿着那块玉佩,又恨又怒,说赵敛本身就是耽于游戏之人,不准谢承€€与其多亲近。
谢承€€对此一言不发,更无心辩驳,只是淡淡说:“请父亲把玉佩还给我。”
“我方才同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你说你想读书,为何不专心读书?为何非要结识赵二?我要你练武,你也不好好练,在马赛上,为了这个人,甘愿不争第一!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让你交朋友的么?!”
谢祥祯痛心疾首,高举玉佩要狠狠砸下。可毕竟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他没舍得砸,也不敢砸,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回去,跺脚悲叹连连,“我悔矣!€€州就是个金银窟,我带着你进来,是害了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浅显的道理,我没读过书都能明白!”
谢承€€问道:“那在父亲眼里,我是朱,还是墨?”
谢祥祯顿无言以对,指着谢承€€许久,狠狠说:“你是谢承€€!”他转身,又指谢忘琮,“都忘了么?在延州,你们是如何说的?身赴沙场,拿上刀,就永远是兵!如今到京城,却告诉我不想再拿刀了?还是说誓言在你们眼里,就是无用之物?你们根本就不怕遭天谴!”
姐弟二人沉默,却引谢祥祯更怒。
他绕书房一圈,再次将书本抽出来,撕毁丢在地上:“书给你们读,是浪费,是无用功!贪恋权贵,攀附显达,这就是杏坛书院教会你们的吗?”
默然之后,谢承€€磕头:“既父亲已认定我是贪恋权贵,我便无力辩驳。”
“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要回玉佩。”谢承€€抬眼,“请父亲还给我。”
谢祥祯气得说不出话了,就拿手指着谢承€€。
“请父亲还给我。”谢承€€又说。
“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我管不了你了!”谢祥祯将玉丢在桌案,拂袖而去。
谢承€€用力吞了一口唾沫,颤巍起身,将玉佩收在怀里。他无甚要说,朝阿姐行了礼,自己退了出去。
他边走边仔细看玉佩,没摔坏,也没磕破,还好还好。
“昭然。”谢忘琮叫住他,“不要气了,爹爹只是一时气话,他怕你走入歧途。”
谢承€€不说话,他什么话都不想说。
***
谢承€€再次醒来已是夜里。
思衡歪打瞌睡,也许是困极了,谢承€€拨弄被子他都没听见。
床前小柜上点着一盏灯,灯芯快烧完了,火光瘦弱,摇曳无影,反而扰人清梦。恰旁边有把小剪,谢承€€爬到床头,伸手剪去烛芯,烛火果然旺盛了。
思衡有点儿感知,说:“是不是疼了?”
谢承€€以为他醒了,刚想回“不疼”,挪眼去看,思衡只是在说梦话而已。他怕光打扰思衡睡觉,就把火焰吹灭了,眼前霎时漆黑。
屋里全是药味,根本闻不到蜡梅香味了。药味熏头脑,谢承€€昏昏的,想吐。
他睡不着了,又把玉佩拿出来看。他摸到玉佩上的月亮,圆圆的,比十五的月亮还圆。
谢祥祯去了军营,一直未归。谢忘琮还跪在祠堂里,离偏院遥远,见不着人。没有人同他说话,他只能握着玉发呆。
他在想什么呢?
有时在想小时候,墙破顶漏,他与母亲,与姐姐,围在一起御寒取暖。有时想到初入军营,他一只手拿不动刀,需用双手使。又想到西征延州,他斩杀了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那脖子上的血就溅在自己眼里,而他因为害怕有人会杀他,所以连眼睛都不敢闭。
还有回京时的盛况,还有书院读书时的困顿,走马观花般,全都涌到脑海里。
其实他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一刻时便也想完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每日都是同样。
可来€€州后,又不是同样。至少和赵敛在一起的每一日,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