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觉得是他们幻嗅了,东门大街两边不种梅花,哪里闻来的蜡梅?只是这蜡梅之气实在深刻,自离了朱雀河岸就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二哥要赏蜡梅吗?”瑶前问。
赵敛摇手:“不了,太困,我要回家睡觉去。”
今日多繁忙,他身思俱疲,哪有闲心再去看梅花。正好回家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上学,不得空。
太尉宅甚远,赵敛难得走一路无言,瑶前爱热闹,便不停和他说话。
先说起谢承€€,瑶前觉得巧妙:“原来谢家两位小将军也是来祭母的。”
“是。”
瑶前又说:“今年蜡梅香呢,我也闻到了。”
“嗯。”
赵敛没有在听瑶前说了什么,答得也敷衍,因为他脑子里总飘来“我的灯堵住了”这句话,真是奇怪。
等到了家里,他还是会闻到蜡梅香味。他以为是家中人偷偷种了蜡梅,四处寻找,也没落个踪影。后来不闹了,乖乖背书,还没背完就困到不能自已。
瑶前见状,便替他更衣,要他睡觉。
赵敛展臂脱衣,解开腰带,方脱下厚外袍,几朵蜡梅就从他衣服中跑下来,坠落在地。
难怪总闻到香味呢,原来是梅花藏到他衣服里了?可赵敛百般回想,什么时候就躲在他衣服里了,还从未察觉?
瑶前也笑:“或许是娘子送给二哥的呢,香喷喷的,是春天要来了。”
赵敛低首望梅,蹲下身去捡,捏在手指间,细细闻了,说:“蜡梅堵住了。”
“什么蜡梅堵住了?”
“就是蜡梅堵住了啊,跑到我衣服里去了。”赵敛笑笑,又去闻花。
蜡梅狡猾,若是粗略地闻,便有暗香;如若认真去闻,反而香气渐散,一点闻不到。
梅花如此,人亦如此。
不知道为何,赵敛想起那丛梅花里的谢承€€,手压梅枝,指尖氤氲气息,连容貌都沾染了梅香。
***
深夜里,崇政殿偏殿,太尉赵仕谋及宰相颜辅仁趁月色入宫面见太后。
正有冷风呜咽,崇政殿却温暖如春,辉煌烛火相映。
殿中立一面屏风,隐约间可见贵妇人端坐椅上,端庄持重。
“请太后安。”赵仕谋与颜辅仁齐行拜礼,朱太后免其礼,便说起今日宣德楼迎谢家事。
朱怀颂对二位臣道:“如今谢家深受官家宠爱,又加之西征复延,更是风光无限。只是,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荣光越甚,心越贪婪。武将拥兵自重后果如何,前朝皆有血鉴。我活着便还好,若我哪日归天,最担忧官家看不清,将来受人胁迫,江山易主。”
听罢,赵仕谋恭敬说道:“回太后,帝王策,亦是制衡策。官家正值壮年,又有雄心抱负,是好事。”
“这正是我所烦忧之处。”朱怀颂叹息,隔着屏风用眼勾勒出赵仕谋的身形,哀道,“官家要制衡,势必用谢家牵制赵家。太尉受牵连,我忧心赵家遭难。”
赵仕谋俯首,未有言答。
颜辅仁只是说:“官家仁孝,不会不尊先帝遗诏。”
便要说起当年孝宗不豫[2]时了,因储君年幼,为保大周内政稳妥,先帝于清醒时特召赵仕谋、颜辅仁进宫,要他们尽心辅佐幼君,保太后垂帘时不受臣子相迫。又恐奸人陷害,幼君不能自主,故而设此约,“永不罢颜先生相,永不黜赵太尉官”,以保明堂安稳。
遗诏在此,官家也不得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