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这种想法,大家不约而同地分成两派,在皇帝面前吵得你来我往、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并且练就了铁臀功,皇帝撤垫子算什么?我站着也能和你吵一下午!一下午过去,天黑了,皇帝散会,大家又拖过去一天。
总之,绝不会给皇帝一个一致的意见。
可皇帝到底是个年轻人,性子急,宗望的口信是正月初七到的,隔日里皇帝就发下话来。
“祖宗之地,寸土不可与人。朕绝不将定州割与贼酋。”
众大臣齐齐晕倒,我的好陛下你犯什么傻,贼酋什么贼酋,他是你爹结拜兄弟的亲生儿子你的义兄啊,怎么能说人家是贼呢?我们要议和的啊!我们是兄弟之国啊!大家又齐齐想起去年议和的时候,皇帝前脚答应割让河间、太原、中山三镇给人家,等人家金兵刚走,他就反悔,派兵把三镇抢了回来,搞得金国又有理由撕毁协议,差一点又让人家打到东京城!
现在人家只要定州€€€€相当于只要中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要割的不要割的,大家齐齐把矛头对准皇帝。
陛下啊,定州虽然是祖宗的土地,但是土地也有重要和不重要的,对不对?他们只要定州,又没有要东京,你差不多就行了吧。
可这回不知怎么着,皇帝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他们吵翻天了也分毫不为所动。等天黑了又发下两个饼吃,大家也不想着回去吃晚饭了,一致决定今天非在这里把道理给这毛头小子说明白了不可。
吵着吵着,不知道哪位大臣提出来一句:“定州虽然是祖宗的土地,但祖宗的土地是道君传给陛下的,陛下的封邑也是道君所授予的,陛下为何不俟请道君旨意以后再行裁决?”
这话一出,皇帝临时的行宫顿时一静,大家思来想去,为这位仁兄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道道君在哪里?但反正延福宫里有一个道君,陛下,你去请旨吧!毕竟你亲征都说得是仰承你爹的旨意。当然,如果真是这位道君皇帝的旨意,大家这会儿应该在长江以南避难了,但你爹就是你爹,你爹还活着,就和你享有共同的土地裁夺权,你要割地或者不割地,你先听你爹的吧,起码要有一个名义对不对?
不过,大家都清楚,延福宫里的道君十有八九是个假货,但假货又怎么样?从这里快马去汴京,拿到“旨意”再回来,怎么样也要个六七天,这点时间里他们非把皇帝说服不可。
可皇帝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卿等所言甚是,朕行国是,当仰承道君之旨。”
他转头对中官说了句什么,中官一溜烟地跑走了,皇帝说:“日前朕已派人去东京求道君钧旨,道君与朕同心,皆是不让的意思。现将旨意叫内侍取来与卿等看。”
大家伙虽然心里都知道延福宫被皇帝控制着,请来的旨意肯定也是只有允许的,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拖延些日子,结果皇帝早有这么一招准备。
没有借口再拖延的诸大臣开始等待中官的到来。
大概半个时辰功夫,中官就拿来了一封裱好的黄绫旨,皇帝命发下去传阅给臣工观看,自己就绕到后头阁子里吃饭去了。
大家伙一拥而上,开始瞻仰这份黄绫旨。
道君皇帝的御笔天下难学,他自己怠政时,曾培育出几个中官试图以假乱真,中间最出名的就是“隐相”梁师成。当然,他们的代笔瞒不过蔡€€一类的书法大家,只是太平岁月里,大家都懒得和道君较真。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得较真了,大家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希望找出这份御笔是赝品的证据,毕竟皇帝登基的时候早杀了梁师成,内廷之中谁还能代道君御笔?
只要它不是道君的笔迹……
可大家研究了半天,越看心越凉,越看越觉得是自己老东家写的字,于是只能目光炯炯地盯着吴敏,吴敏曾经做中书舍人,是天子近臣,道君的御笔他肯定认得。
吴敏摇头,苦笑道:“这确是道君御笔,半点没有假!”
大家一边绝望,一边破罐子破摔:你不割就不割吧,反正是你们家自己的地,你不割,你有骨气,你厉害,你能把你爹的手诏伪造出来€€€€
大家还是坚信那封诏书是伪造的,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又找了个“隐相”出来代笔。
隐相陈美人坐在秋千上,大冬天的也不嫌冷,晃晃荡荡地问皇帝要润笔费,皇帝拒不支付,陈美人大怒,连同上次牡丹花冠的账一起数罪并罚,说要被皇帝气得中风了,皇帝是个天字第一号的不孝子。
皇帝受不了这个骂,决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他画了一张草图,找来了大名府最出名的珍艺工匠,对他下达要求:“要一个比碗大的冠子,要高,上头可供插四季花朵、放七宝簪戴,顶好有绣带络子一类。”
工匠疑心皇帝想造个新型的凤冠出来,脱口而出问皇帝要不要博鬓,左三个右三个的那种,皇帝竟然真的凝眉思考了一下:“逾制了吧。”
你还知道逾制了啊!
可皇帝自己掏钱,钱给的很大方,但要他们加急。他们捧着皇帝半点设计都没有的草图回去苦思冥想,要是烧蓝点翠珠穗滴花,那就是凤冠了,还是改做成金白的吧……
他们一边苦思冥想,一边这消息长腿一样地跑遍了大名府,谁都知道了,陈美人也知道了,还顺便听了个三博鬓的笑话,皇帝说不好,不能这么设计,说逾制了。
逾制的意思,就是他这个美人不配用三博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