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但持盈说是就是吧:“那是哪里不对?”
持盈说:“都太艳了。”
他很有心得地告诉赵煊,化妆就和画画一样,是要有主次的,他已经在额上画了这样一朵梅花,怎么还能涂特别鲜艳的口脂来夺走梅花的风采呢?这样一来不就喧宾夺主了吗?就好像调香一样,难道可以君香与臣香不分吗?
赵煊原本想说,你又不出去€€€€他笃定持盈不会心大到出门乱逛,虽然是在军中,可李伯玉等人都在旁边呢€€€€还把颜色挑的那么细致干什么?但他的手拂过持盈的眉,柳条一样细细弯弯,好像蒙了一层翠绿色的烟雾那样。
父亲是美丽的,精神的,活泼的,即使这妆容只有自己这一个观看者,他也要弄得漂漂亮亮的,决不让男子的面貌和女子的打扮奇怪地结合。
他抚弄了一下持盈脸上的绿雾远山:“这里不必家里,回头送信时,叫他们从家里给你带来吧。”
他想,还得让持盈告诉他到底什么样的口脂不太艳丽?算了,都买来吧,但这笔钱绝对要走自己的私账,若要徐处仁知道时,又要多问,将来书上怎么记这位陈美人呢?破格而奢靡的宠妃,哗一下出现,哗一下消失。
属于他一个人的陈美人。赵煊看得满意极了,开心极了,嘴上却说:“真漂亮,可惜就我一人看,真该画下画来。”
才不可惜呢,赵煊想,只有我能看到,太好啦!
持盈很奇怪地说:“就是给你一个人看的呀!”
赵煊的手停在他的肩膀上,持盈的头发还没梳髻,闲闲地披下来,一转头就扫到了赵煊的手背上。
“给我一个人看的?”
“是呀,不然我给谁看?”
持盈转了个身,在梳妆凳上仰着头看赵煊,那一朵幽蓝的梅花在他的眉间盛开,蓝得突出,蓝得冶艳,别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连面上的胭脂、眉上的绿云都只有一层。
赵煊想,我懂了,梅花是“君”,大家伙都得衬托它、簇拥它,就好像我是你的€€€€
前星。
持盈问:“好不好看?我第一次给自己画,也并不艰难。”
他好像天生知道什么是美丽。
梅花是粉色的,为什么用蓝色画?可赵煊抚弄持盈的眉心额头,那朵梅花好像就有了香气。
赵煊说:“好看。”
持盈就满意了:“你觉得好看就行啦。不用让他们从家里送来,拿传递军情的马匹为我传递胭脂,我成什么了,你又成什么了?”
本也就不怎么打仗了,赵煊陈兵在这里,就是为了加速和议罢了:“杨玉环和李隆基。”
持盈真的求他了:“上次你和我说完‘侍儿扶起娇无力’,我就真被送到马嵬坡去了,你少说几句吧,拢共几盒胭脂,你还想和人家送荔枝的比?这可真是花小钱办大事。”
赵煊想,人家哪里比得上你,人家要荔枝,你要荔枝树,千辛万苦从闽南运来,养大,还不好吃。
他看向持盈的红裙,石榴比荔枝更鲜艳,更明媚。
持盈笑他:“本来凭空封个美人就破格了,你要是再这样,这么多年的名声可就都没啦。”
赵煊心想,原来你还知道破格:“我以为爹爹嫌官小,不肯做。”
持盈说:“是官小呀,四品官哪里大了?我一出生就封国公了,做官哪有越做越小的?这可怎么好?”
他仿佛很忧愁那样,眉间的梅花都泛起一层蕊来,赵煊心意一动,想要去亲亲那朵花,熨平那层花蕊,可持盈却把他挥开,十分刁蛮:“没干呢,别给我弄花了。”
赵煊好大一个没脸,他坐在持盈旁边的圈椅上:“嫌官小,还不肯努力。”
他和持盈坐得近,持盈抬腿就能踢到他的袍摆。赵煊挨他近了,他要挥开人,赵煊到旁边安安分分坐着了,他又要招惹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说没干,不让亲,你就不亲啦?
陈美人看向十分不解风情的皇帝,十分努力,他上身穿着一件比石榴裙颜色稍浅一些的胭脂粉衫,整个人轻盈、明媚,像一缕霞光一样昵在皇帝的脖间:“官家愿意给妾一个名分,妾就知足了,哪里还有别的二话?官大官小,妾都不在乎,只是妾害怕……”
赵煊垂下眼看他,只觉得那对绿雾远山又盈盈轩起,好像真的很哀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