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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细细长长的绢布就被扔在雪地里了。
赵煊勒马回转,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持盈在赵煊怀里抱着燕笼,急速向前。他此生都没有过这样仓促的出行,天地茫茫,没有车队,没有卫队,没有大旗和华盖,更没有人为他弹奏吹笙,只有燕子叽叽喳喳,有些惊恐地叫,风雪声刮到他的耳朵旁边,把他的脸都吹僵了。
但他忽然觉得很安宁。
走了一会儿,赵煊忽然在驿站前勒停了马。
持盈不解其意:“怎么停下了?”
赵煊说:“车驾存在这里。”他很奇怪地看了持盈一眼,他倒是无所谓,难道持盈能一路骑着马回去?
他扶着持盈下来,侍从去取车驾,并取饭来。持盈进房间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驿站的名字,发现这里还没有出燕山。
惊恐感立刻席卷了他,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赵煊呢,他们要到哪里去?
“你驻扎在哪里,离这里多远?”
赵煊盯着他左边脸一瞬间,忽然又垂下眼睛,回答道:“在北京。”
北京即是大名府,是宋的陪都,亦是重镇,位于黄河与太行山之间,是过去拦住契丹的第一条防线。皇帝亲征时驻扎在这里,规格是很合适的€€€€合适什么,大名府和燕山也离得太近了,哪有皇帝上这么近的前线来的?
打过太行山去,持盈基本对此不抱希望,能乱糟糟地收复北京,已经是皇天保佑了。可他算了一下大名府和燕山的距离,心都凉了:“大名府离这里有八百里!”
他不可置信,甚至有一点恐惧,质问赵煊道:“你敢离开大军八百里€€€€还是两次!”
持盈刚问完,觉得自己的话里带着点质问的意思,要不是他,赵煊跑来干什么?可话已经出口了,持盈又给自己开脱,我就问问而已,他不会生气的吧?
赵煊不说话。
持盈看着他,心里那种喜悦、兴奋一下子就被冲淡了,赵煊的种种冒险做法开始在他脑子里面转,稍有不慎他俩就一起完了!
“你敢跑到燕京来,敢跑到完颜宗望眼皮子底下来!”
赵煊盯着他左边脸一瞬间,又垂下眼:“他不认识我。”
“他不认识你,可他要是忽然反悔了,不愿意议和,要杀掉你们怎么办?他叫三哥来认你,可见是起疑了,万一三哥把你供出来了怎么办?不说三哥,万一燕京中真有人见过你,你以为完颜宗望宁肯放过,不会错杀?咱们两个要是都……”
宗望不可能杀掉赵煊,宗望只会用赵煊换更多的东西,他们两个要是一起失陷在燕京!
皇天!祖宗!
他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境,赵煊和他一起手牵着手被雷劈焦了,在一棵大树底下:“你疯了是不是?”
他敢冒充使节到燕山府来!
那天赵焕来见持盈,告诉他,赵煊换了个名字,假托是伯伯的儿子来出使,叫赵定倾,那一瞬间持盈天旋地转,他的心里好像开出了一朵花,但一阵阵的酸水浇在这朵花上€€€€
赵煊化身份都不用心,武昌军节度使,赵煊出生那年,还没有封太子的时候,就是定王、武昌军节度使。他做了皇帝,定字是要避讳的,连定州都要改名,就好像端州因为他改叫润州一样,武昌军节度使是不封他人的,就好像他的镇宁军节度使那样。
他还敢叫赵定倾!他欺负宗望不认识字!
持盈问宗望,宋朝的使节走了没有,宗望说走了。那一瞬间他天旋地转,汗湿了一层又一层,面上都不敢显露出来。
而他来了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敢来第二次。
“你找人来接我,我会不走吗,我就够开心了,有什么差别?何以叫你亲冒风雪,远来至此!”
持盈说不下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赵煊为什么来吗?
他把赵煊赶紧拉起来,像一只惊慌的鸟:“咱们走,现在走,不要什么车驾了,骑马回去!”
赵煊不动,提醒他:“这不是明摆告诉宗望有诈吗?”
是啊!即使持盈的身份不能公开,但赵煊派人来接他,若是连车驾都扔在驿站,让持盈逃命一样骑马逃回去,想也知道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曲折了。这里离燕山又不远,骑兵朝发夕至。接回持盈本来就是秘密,赵煊只带了几十人出来,若有意外,必定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