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真是哭笑不得,赵焕和大臣的儿子们结交,他是知道的,没成想听来这些话。可赵煊这不是没什么事吗?他就装模做样地骂了赵焕一通:“我短过你一文钱没有,上你大哥家里去要钱?你怎么不敲着锣鼓到我跟前来?”
赵焕委委屈屈、挨挨蹭蹭地道歉,说昨天刘姐姐在嘛,六哥也在,我是哥哥,我不好意思嘛!
持盈继续骂他:“好的不学学坏的,民间的做派,净带到宫里来,你大哥是太子,是国本,哪能和他做这样底事?”
他真是怕也怕死了,本来就有流言,讲赵煊小时候的香炉是他有意为之的。要是赵煊又因为这个病倒了,干坏事的又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赵焕,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焕这孩子太受娇惯,太皮,做事没轻没重的。持盈想了想,让陈思恭派了几个懂事的老内臣到赵焕跟前去好好教他,又对赵煊道:“三哥顽皮,叫他离你远点,别打扰你读书。”赵煊没说话,默认了。持盈就让赵焕滚到西边去住着,总之,不能再和赵煊呆在一起了,但嘉王府就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持盈了结大事,就夸赵煊乖,给自己省心,比三哥好得多得多,还摸摸他的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陈思恭找了个荷包袋子出来。他惯爱在外面玩,有时候一个侍从也不带,因此随身都带着点零钱。
持盈从荷包里倒出一枚铜钱,又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一起交给赵煊,赵煊不解其意,持盈笑着对他说:“铜钱能压祟,保你接下来一年平平安安的,好不好?”那是一枚崇宁通宝,这钱只制造了一年多一点,比较罕有,赵煊握在手里,手都捏成了一个拳头,持盈笑他是小孩子爱奇,对他道:“说起来,崇宁年的时候,你也刚生下来呢,就是不压祟,做个纪念也好。”又问他头还疼不疼了,赵煊说不疼了,持盈长长出一口气。
赵焕在旁边委委屈屈地开口,说他也要,持盈看赵煊没事了,虎着脸骂赵焕:“你没有,你压什么祟,我看你就是祟,作妖都作到你大哥跟前去了!”
然而过了几天他还是没禁得住赵焕一日三顿饭的纠缠,没奈何又给了他一个香囊,一枚铜钱€€€€我也要崇宁通宝€€€€赵焕点名,那年我也刚生下来呢!
持盈烦得要死,让陈思恭铺天盖地去找崇宁通宝堵住这小祖宗的嘴。等找到了,赵焕就得意地带着这个香囊招摇过市,持盈笑他是花孔雀、小公鸡,拿到点好东西片刻都藏不住。但他转头又一想,赵煊怎么从来不带我送他的香囊?就又不想理赵煊了。
现在想想,不患寡而患不均,赵焕最开始做错事、露出苗头的时候,自己就没有好好教育,竟然酿成这样的祸事。双龙小印已经回到宋朝去了,太上皇也正在延福宫养病,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宋使若来,把他接回去,那都是秘密行事的。
而赵焕的存在已经公之于众了,他如果要回国,必然得等宋金和议彻底结束之后,赵煊要怎么处置他呢?他想起赵焕来找他,这孩子已经……可子不教,父之过。他微微闭了闭眼。
宗望问他怎么不开心,持盈没说话,宗望也就沉默了,他想,反正马上他就会开心起来的。
他请持盈和他一起守岁:“按照我们的习俗,除夕晚上,或者初一的白天,要吃一顿饺子的。”持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院子里的雪扫清了,他们围着火炉在院子里,炮仗劈里啪啦地响,持盈托着腮思考,赵煊在哪里呢?
在汴梁?应该不是,他亲征了,又走到哪里去了?还是在……
他就抬头看月亮,院子里的月亮,远在天边的月亮,不管在哪里,月亮总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饺子,宗望离开了一会儿,给他端饺子上来:“你猜是什么馅的?”
持盈把目光收回,端详了一下:“看不太出来?”
宗望提示他:“你喜欢的那个!”
持盈思考了一会儿:“羊肉?”
宗望“啊”了一下:“你喜欢吃羊肉吗?”
那也没办法,上有所好下必从焉,牛要拿来种地,宫里很少吃牛肉,怕引起模仿,持盈又不喜欢吃猪肉,红肉一般就以羊肉为主了。
宗望有些失望地解开了谜题:“是茴香。”
持盈的心动了动,他想起这话的暗喻来,于是盯着宗望看,但不说话。宗望捏一个饺子喂给他,持盈吃到嘴里,果然是涩口的茴香味,但又有一股……锈味。
他咀嚼了两下,感觉不太对劲,眉头都皱了起来,宗望对着他伸出手掌:“吃到什么了?”
持盈吐出了一枚铜钱。
那枚湿哒哒的铜钱躺在宗望的手心,宗望对他说:“恭喜恭喜,大吉大利。在我们这里,吃到铜钱的人,来年一定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的。”
持盈笑了一下:“这么好?”
宗望说,是呀,是呀,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持盈屏住了呼吸。
“我刚刚下山去,他们已经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啦,明天,你一睁开眼睛就可以走啦。”宗望说,“开不开心?”
持盈看向宗望手心里的那枚铜钱,新年的钟声就在他耳边敲响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都软化了,他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这才有空,垂眼看了一下青年手掌里的那枚铜钱,也不嫌脏,把铜钱的正面翻了过来。